楚红歌是支队办公室的副主任,搭上陶德庆后不久,“懂事”的办公室主任便用一个对阳光敏感的蹩脚理由跟楚红歌换了办公室,所以楚红歌如今的办公地点离支队长办公室很近。章徐鹤进了那间办公室后,她就一直竖起耳朵听着那边的动静,刚刚听到陶德庆一声怒吼,吓得她差点从办公椅上跌落下来。说实话,她倒真有些佩服这个名叫章徐鹤的北大高材生,被娄大鹏一脚从市局刑侦支队一脚踢到了警犬支队,从光鲜亮丽的刑警变成了文职警员,而后又被陶德庆找了个借口踢去当清洁工,这青年不但任劳任怨,而且用短短几年时间居然跟训导员队伍打成一片,据说现在训导员那边培训用的教材都是他编写的。这个消息她也是前不久才听说的,直到现在她都没敢在陶德庆面前吱一声,一方面是源于对这个落魄高材生的同情,另一方面是因为自己也曾身为被人欺凌的弱者,对陶德庆这类高高在上的强权领导总有种发自内心的排斥。
眼角的余光瞥见一个身影从自己的办公室门前经过,楚红歌愣了一下:这不是刚刚在楼下找章徐鹤的那个年轻人吗?他来这里干嘛?突然,她有些头皮发麻,不会真的是那位吧?她有些不敢再往下想,也不敢离开自己的办公室去蹚这趟浑水,只能坐在自己的办公室内,静静听着那边的动静。
还没来得及说“进来”,办公室的门就被人推开了,陶支队长恼羞成怒,抄起桌上的一方飞马雕塑便朝门口扔了过去:“给老子滚出去重新敲门!”
推门的人反应很快,见有东西扔过来,微微猫了猫身子,那陶瓷飞马贴着发尖飞了过去,落在走廊的地面砖上,一声脆响,摔得粉碎。
不得主人有请便推门而入的青年微微冷笑,靠在门框上眯眼打量着陶德庆:“陶大支队长好大的威风!”
怎么是他?陶德庆和章徐鹤不约而同地一愣。
章徐鹤心中暗道奇怪,这不就是刚刚在犬舍那边跟自己探讨警犬训练方式的“新训导员”吗?他怎么来支队长办公室了?而且听口气,怎么一丁点尊重的意思都没有?章徐鹤不傻,他立刻知道,眼前这个双臂抱胸靠在门上冷笑的青年,肯定不是什么警犬训导员。
陶德庆也傻眼了,他万万没想到进来的会是这位小祖宗,不过他也是官场老油条了,连忙起身迎了上去:“哎哟,是李副局长啊!什么风把你给吹到我们警犬支队来了?领导来视察,也不事先通知一声,抱歉抱歉,刚刚我以为是下面那些没用的家伙,这几天我们正在整顿内务,伤脑筋啊,新来的九零后的警员不好管啊,所以有些上火,领导你大人有大量,别往心里去!来来来,进来坐,楚主任,给李副局长泡杯茶!”
李云道心中冷笑,陶德庆将“副”字特意加了重音,似乎在提配他现在还不是市局一把手,只是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代理局长。不过伸手不打笑脸人,李云道也脸色一变,笑了起来:“陶支队言重了,我就是来找人的,也谈不上什么视察,不过陶支队长麾下果真是人才济济啊,连清洁工都是北京大学毕业的硕士研究生,唉,还真是让人羡慕啊,市局办公室,包括主任和副主任在内,也找不出一个这么高的文凭。”
陶德庆一边引李云道在沙发上坐下,一边给李云道泡茶:“李局说笑了,还不都是你的兵嘛!小章的确很不错,年轻人嘛,就是要多吃吃苦,多锻炼锻炼,玉不琢不成器嘛。你看小章进我们警犬支队这几年,成熟得就很快嘛,尤其是为人处事接人待物方面,很多同志都给予了高度评价!”
这句话说得章徐鹤连翻白眼,敢情你把我一脚踢到清洁队还是为了我着想?为了磨砺我?不过此时他也不愿多去思考这个问题,他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那个刚刚蹲在犬舍前跟自己一起淋着雨探讨养狗技巧的青年身上。李副局长?他脑中立刻闪出了数篇报道,难道就是那位跳过长江大桥又在堆满炸药的大坝上跟恐怖份子你来我往的年轻副局长李云道?他开始仔细地打量眼前的青年,短发,桃花眸,瓜子脸,长相很斯文,丝毫不像一个能跳入滚滚长江和坐在炸药上面不改色的狠角色。此时李云道浑身上下也被雨淋湿了,显得有些狼狈,但是坐在沙发上跟陶德庆针锋相对,似乎也没有坠入下风。
李云道看了章徐鹤一眼,微微一笑,目光又重新落在陶德庆的身上:“陶支队长,李某人今天是向你要人来了!”
“要人?”陶德庆一愣,但很快便反应过来,“我们都是局领导的兵,李局你就点将吧,想要谁,分分钟我就办手续!”陶德庆很聪明,他已经算到李云道今天来警犬支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很显然是冲着章徐鹤这个北大高材生来的,公安是纪律部队,人员变动向来是是上面说了算,李云道来跟自己打声招呼,还算是给足了面子,否则以李云道干掉娄大鹏的雷霆手段,自己估计也他手里也讨不到什么便宜。
李云道笑了起来,陶德庆的精明出乎他的意料,看来这位警犬支队的陶支队长还不想跟自己闹僵,一副要钱给钱要人给人的好态度:“姚立姚主任请了长病假,市局办公室那边我缺一个得力的帮手,所以我跟局里的几位老同志商量研究了一下,想调你们警犬支队的章徐鹤同志到办公室,一来发挥他的特长,二来对他自己来说,也是个不错的机会。”
陶德庆愣了一下,如果章徐鹤进了办公室,看目前的架势,也就是意味着,章徐鹤将有可能成为一人之下的局长大秘,那么以自己这五年多对章徐鹤的打压和折磨,万一逮到机会,自己岂不是会被反咬一大口?他有些后悔刚刚没了解清楚情况就直接表了态,但眼下的形势,他不放人似乎也不行了:“这……嗯……这个……还是要听听章徐鹤同志本人的意见!”陶德庆也知道自己是在做无谓的挣扎,任谁在警犬支队被自己折腾五六年,现在放着一个大好的机会离开,谁都会第一时间欢欣鼓舞地去市局报到,他已经做好了签字放人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