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给他的药膏不知道用什么草药熬制的,效果很好,涂在伤口上清清凉凉,火辣的痛感顿时消去大半。
顾平生想到临走前对方被自己气得不轻的模样,心里更多了一分歉意。
他将药罐子随手放进公文包,翻找通讯录的某个号码,还没等打过去,房里的老式座机像是与他心有灵犀般响了起来。
“叮铃铃——”
显示屏上的数字正是他刚才翻过的号码。
顾平生微感诧异,不过也没多想,接通道:“喂,张叔叔?”
“滋啦——”
话筒里传来一阵扰乱的电流声,将中年男人的声音模糊得沙哑而失真。
顾平生努力聆听,捕捉到一两个关键词,大概听出对方在问他最近境况如何。
他的脸上不知不觉展露出一丝真切的笑意:“一切都好,张叔叔你最近过得怎么样,腰还痛不痛?”
电话那头的人叫张勋,四十多岁,个人原因未婚,是一家慈善机构的负责人,也是顾平生初中到高一的资助人。
顾平生的母亲在他刚知事的时候便离家出走了,至今了无音讯,他的父亲去得早,上无爷爷奶奶,顾平生就被寄养在叔婶家里。后来叔婶有了孩子,家里开销吃紧,又把他送到了当地区县福利院。
虽然福利院响应国家号召同步施行义务教育,但学杂费毕竟不是免费的,顾平生运气好,有幸被选入资助名单。后来他十六岁满法定工龄,就提交了自愿放弃资助承诺书,一边打零工赚钱,一边勤奋苦读,吃穿用度多节约点,勉强也能生活下去。
放弃资助并没有让他和张勋的关系就此生疏,相反两家的关系越来越好。张勋尊重他的选择,时常邀请他到家里作客吃饭,解答他关于社交处事上的问题。顾平生在张勋身上感受到了亲人的关怀,也很依赖和信任这个长辈。
这一次也是因为接受了张勋的提议,他才会到道家村小学任支教老师。
张勋那边打电话来,除了日常问候,还有另一件事。对方近期有一点要紧事要出趟远门,不放心家里的爱猫,想拜托顾平生帮他照看一个星期左右。
顾平生倒是不讨厌小动物,他奇怪于张勋为什么不把猫放家里让保姆养着。电话那边的人似是正忙,三两句简略交代了一下原因,不过话筒里杂音太重,顾平生没怎么听清。
他赶在电话中断前问:“张叔叔,你有没有认识的心理医生?”
怕张勋误会,顾平生飞快补了一句:“不是我,是村里认识的人,我帮忙咨询一下。”
那边约莫有两秒没有发出声音,然后沙哑浑厚的中年男声再度响起:“滋啦…有…滋……我发你…滋啦……”
信号应声而断。
顾平生听着耳边戛然的嘟嘟声,嘴角微抽。他记得刚来这里的时候信号似乎没这么差。
十几分钟过后,正在备课的顾平生听到手机提示音,打开一看,发现张勋给他发了那位心理医生的vx名片,点进去是一个慵懒打哈欠的黑猫头像。
顾平生对这头像有种莫名的既视感,看久了觉得挺可爱,加了对方好友没有得到回复,就把手机随手放在了一边。
不知过了多久,顾平生的腹中传来一阵饥饿感。他中午除了那两块玉米糕什么都没吃,就起身把一起买的馒头热了热,配咸菜一口口吃得香甜,直至门外响起敲门声。
顾平生顺势看了眼时间,晚七点过三分。
村里人不爱晚上出门,会在这个时间点来拜访,他想不出有谁。
走去开了门,确实是意料之外的人。
下午仅有过一面之缘的霍天峰对他问好:“晚上好,顾老师。”
似乎透过缝隙瞄见了他桌上剩下的半个馒头,霍天峰手掌一晃,从身后拎出来半只烧鸡,笑声爽朗:“巧了,顾老师也没吃晚饭?一起吧!”
顾平生盯着那烧鸡,又看了看霍天峰脸上的笑容,多么熟悉的招数。
不让进来约莫不会罢休。
进了屋,霍天峰飞快地扫视了一遍屋里摆设。顾平生屋子里没两三钱东西,便由他看去,倒一杯热水端人面前,自己也捧着一杯,慢吞吞拿起剩下的馒头继续吃。
对于霍天峰递出的烧鸡,他委婉拒绝了。
霍天峰看他的目光再次深沉,玩笑着说:“顾老师莫不是怕我在里面下药?”
顾平生慢条斯理地将最后一口馒头咽下,抬眸淡定与他对视:“只是刚才吃得差不多了,现在有点吃不下。霍先生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
意识到小恩小惠无法让顾平生放松警惕,霍天峰挑了下眉峰。他将东西放一边,再没看上一眼:“没什么大事情,有几个问题想请教顾老师。”
“关于什么?”
“我们来时在路上听到了吼叫声,想问问附近的山上是不是有大型猛兽出没?”
他一说大型猛兽,顾平生第一时间联系上了断腿男的伤势,只是对方若在村外被咬,愈合时间说不通。
顾平生如实道:“我来这里时没有看到什么猛兽,但我没去山里走过,所以不是很清楚。”
霍天峰似乎好奇:“顾老师是什么时候来的这个村子?”
第二个问题就开始探究他个人了。顾平生抿了口热水,没有正面回答:“也没多久。”
霍天峰哪能听不出他的不欲多谈,咧嘴笑了笑:“你对我有所防范,难道是因为我长得比较凶恶?”
顾平生摇摇头也跟着笑:“没有,霍先生长相随和,看着就让人亲切,只是我心里也有一些疑问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