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八岁的少年有着一副极为俊秀的皮囊,只可惜多年来的难缠的疾病消磨了他脸上的血肉,让他面庞因为瘦削而深邃,精美地像是一尊冷硬苍白的大理石雕像,而随病痛带来的精神折磨则冻住了他那双本应含情脉脉的丹凤眼,使得一汪春水在一场绵长的雨季中失却了热度,只在蒙蒙细雨中缄默不语地流进宁静的古镇。
也就是这样一个男孩子,在笑起来的时候最好看,只是微微地扬起了嘴角,那种纯粹干净的注视,便足够美好的让人移不开眼睛了。
然而,老实说秋芷在撑着一张脸看着那些相片时,心里却是有些五味杂陈的。
这个笑容一直都是是她独有的,他的好意和温顺也全是她的特权,她承了少年这么多年来的好意,一边说着要照顾他让他融入朋友,融入家庭,一边又为自己的小心思,不断比较着他在面对别人时的态度,为自己作为姐姐所获得的那份特殊感到沾沾自喜,在内心中雀跃不已。就这样渐渐地到了最后,当她环视四周,却发现那个少年身边,除了自己谁也没有。
她在那时曾为自己的失职感到愧疚,思考是否是因为自己的过分靠近,限制了少年和他人的接触。但女孩觉得自己小小的肩膀是承担不了那么重的责任的,在那个年纪,她连继续深思都不太乐意。
错的并不是她。
秋芷像每个年轻的女孩那样,肆意霸占着自己的伙伴,他和无论什么人有多的接触,都会心生妒忌,于是很快,她便为了心中的安宁,推卸了责任。她以表弟身体不好,自己作为最了解他病情的人,和他待在一起比较安全为理由,安慰了虚荣的自己,继续心安理得地代替亲人代替朋友留在他身边。
这份被人需要且重视的愉快以及保护他人所产生的自我满足感是最为甘美的果实,诱惑着这个幼稚的小偷,霸占了那份原本不属于自己的感情——
这是我的,我的,我乖巧而可爱的弟弟,除了我,他没有其他玩伴,除了他,我也再找不到那样对我百依百顺的少年。】
天真又愚蠢的少女有着自己的小小心机,可这种私心,这种*,又有谁没有呢?一段畸形关系的长期存在,并不是一个人就能建立起来的,那其中必然还有着另外一人的参与和忍让。
看吧,看吧,一直留在你身边的男孩才是最优秀的那个,没人比我更贴心,没人比我更聪明,也没人像我这般需要你。】
少年在最青涩的几年,最美好的几年,倾尽所有,把一切感情都给了陪伴在身边的表姐,他怀着晦涩的心愿,疏远,推开了想要靠近自己的人,也不动声色地悄悄地排挤着姐姐身边的男性。
贤智在无人知晓的阴影里注视着她,为自己病弱的身体感到自卑,为尚未公布的养子关系感到犹豫,他虽然不能直接地袒露自己的心意,但仍能用一种迂回的方式一点点将恋人拴在身边。少年用自己的优秀将猎物的眼光吊的极高,他用纵容将她娇惯得无法无天,肆意妄为。这样以后,他的恋人再也不会将视线分给其他的男人。
相互依存,互相束缚,相互索取,他们就这样维持着粘稠又怪异的关系,渡过了多年岁月。
没心没肺的少女把自己的弟弟没有其他的玩伴,尚未心有所属的责任全推给了时间,责任以及他身体的限制。直到今日,仅仅在自己有了更加心仪的对象,有了更需要她,且更能实现她愿望的男人出现后,才放松了对少年的限制。
更加甜美的诱惑弱化了少年给她的魔咒,点醒她沉睡在美梦中的理智,让她为两人过分亲昵的关系感到了一丝细微的担忧以及愧疚——
“贤智不能总这样,姐大当嫁,自己总有一天会离开这个内向的弟弟,去别的地方,有新的家人。当然相同的是,贤智也会有新的陪伴,她作为姐姐,也必须将那些名不正言不顺的特权全部舍弃。”
“这一切一定让人觉得很难过,一定会让人很失落,与其继续无忧无虑地做着美梦还惴惴不安地等着未来的降临,不如让这一切早些发生。”
“所以这次暑假回来,看着他的身体已经逐渐好转了,如果真的能够痊愈的话,就刻意拉开两个人距离,让他去接触别人吧。”
秋芷这么想着,仿佛提前看见了,在这种不清不明的关系面前,那个让人难过的未来,她在用流量把相片一股脑发给贤智之后,便向他询问起“医院设施”“病友关系”“护士服务”之类的各种住院常见问题。
电话那头的贤智沉默了一会儿,一向不太喜欢这种话题的他,在回答起这种问题时,语气沉重,吐字吞吐,和被家长问作业内容的小学生并无两样。但他的态度却柔顺如故,像一头垂首在她掌心饮水的幼鹿那样,表现出全然的信任与温柔,耐心地接过姐姐提出的问题。
“医院就是那种样子,我是单人病房,并没有病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