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京颌首点头:“此事和我们没多大干系,送进宫去吧,遇到别人,什么都不要说。”
录事道:“太师这是何意?”
蔡京淡淡笑道:“说什么?事情闹到这个地步,正是宫里和沈傲所希望的,我们再说,这叫不识趣。”
录事颌首点头:“还是太师想得周全。”
蔡京笑着摇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沈傲在泉州被整了,就是说再多,也没什么。可是他这般雷霆手段,你再说也没什么用。去吧。”
录事也不说什么,立即回到门下省,将奏疏送到宫里去。
崔志是今曰正午入的宫,上一次官家那口气,已教他清醒了一些,这个时候再不请罪也说不过去,于是写了一份热情洋溢的请罪奏疏,乖乖的请求觐见,官家那边倒也还算客气,许他到文景阁这边觐见。
崔志一入文景阁,便觑见赵佶在御案后练字,上行下效,做皇帝的爱行书作画,臣下们少不得要附庸一下风雅,崔志的行书也过得去,偷偷瞄了赵佶笔下的行书一眼,忍不住道:“陛下行文笔法追劲,意度天成,非可以陈迹求也。”
赵佶抬眸,看了他一眼,只是微微一笑,随即索然无味的将笔放入笔筒,摇摇头道:“比起沈卿还是差了一些,真教人头痛。”说罢,叫人请崔志坐下。
崔志欠身坐着,随即便痛定思痛的自述自己的罪过,最后道:“微臣不能约束家人,让他们在泉州恣意横行,实在最该万死,请陛下降罪于臣,以儆效尤。”
赵佶只是笑:“你平时办事还是得力的,连太师都说尚书省那边离不开你,你能反省,朕也就不追究了。”晒然一笑,低头看了会儿字,突然道:“爱卿在泉州老家一共是一百七十三口人是不是?”
崔志愕然一下,不知皇上突然说起这个,心下警觉起来,却不得不老实回答道:“陛下洞察秋毫,微臣在泉州老家确实是一百七十三口人。”
赵佶一头雾水的道:“这就怪了。”
崔志又呆了一下,道:“陛下何出此言?”
赵佶道:“沈傲送来的奏疏明明说杀了一百七十四个,这沈傲,实在是混账,人命关天,连数字都会报错。”
崔志听到明明杀了一百七十四个,又联想起赵佶方才的话,真真是吓得魂不附体,脑子嗡嗡作响,什么意识都没有了。等他有了几分神智,瞥了赵佶一眼,看到赵佶满不在乎的在看御案上的行书,心里想,对,是多了一个,是炎儿,他们……全杀了……他一下子从锦墩上滑落下来,仿佛被抽空了一样,一下子遭这打击,换作是谁都承受不起,叔伯兄弟,外甥子侄,怎么说没就没了。
“陛下……”
赵佶和颜悦色的抬起头:“怎么?朕不是已经说了吗?这事儿和你没干系。”
“陛下……臣斗胆要问……臣的家人……”
赵佶这时候立即变得漠然:“噢,原来你要问的是这个,他们勾结海盗,横行不法,与谋反无异,且证据确凿,人证、物证都有,是转运司胡海率先揭发的,朕命沈傲督办泉州,可便宜从事,如今遇到这么一桩谋反大案,当然不能轻饶,但凡牵连进去的,已悉数斩首示众。”说罢又道:“爱卿是爱卿,你的家人是家人,朕不会因为这个,就降罪于你,你自己反省一下,也就是了。退下吧,朕还要行书。”
崔志得了准信,更是吓得一脸的麻木,欲哭无泪,只是转眼之间,算是正儿八经的全家死光光,一个活口都没有,原以为崔家在泉州树大根深,又有自己在朝廷里坐镇,还想和那姓沈的好好周旋一下,谁知竟会落到这个境地。他慢吞吞站起来,失魂落魄的连臣告退也不肯说,踉踉跄跄的从文景阁出去。
见崔志走了,赵佶淡淡一笑,从御案上拿起一本奏疏,又看了一遍,埋头对杨戬道:“沈傲行事,是不是戾气太重了一些。”
杨戬道:“陛下,奴才倒是听了一些泉州的事,那泉州的官商树大根深,就是靠吸着咱们大宋的骨血壮大的,又勾结海盗,更想抗拒钦差和圣旨,胡作非为到这个地步,若是不能快刀斩乱麻,将来必然是心腹大患。沈傲嘛……”说起沈傲,杨戬莞尔一笑,继续道:“他这人胡闹是胡闹,可是毕竟是个书生,有哪个书生愿意去杀人,想必他也明白,他这杀戒一开,固然会招到许多人的非议,却是为咱们大宋好。比如这一次,若不是沈傲雷厉风行,又有谁知道,海商们竟积攒了如此巨额的财富,下头更豢养了这么多水手、武人,不但如此,在朝廷里,为他们说话的人更不是一个两个,如此庞大的势力,比之那天一教也不遑多让,只不过天一教当众扯了旗罢了。”
赵佶听了,颌首点头:“你说的不错,沈傲杀人,为的是朕,朕更该明白他的苦心。只是这一杀,他这名节算是彻底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