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王自始至终都是双手背负,且顾着礼仪的缘故,站得也离婉娘较远,听得婉娘已是请安告退,便也道:“本王着人送李少夫人回府,今日之事,是王妃不对,待得改日,本王必是领着王妃登门致歉。”
话说的客套,婉娘也顾着身份,没多看他一眼,只将手搭在浮月手臂上,又深深施了一礼,方转身告别。
待婉娘走得远了,他紧握住的拳方渐渐松开,呆呆立了一会儿,便亲手领着婉娘带来的礼物去秦太妃的住处。
秦太妃自打去了康州,身子就更糟糕了。康州那个地方不但贫瘠,而且医疗水平也落后得很,太妃娘娘本来年岁就大了,偏偏康王妃梁燊还处处耍脾气气她,她的身子是一日不如一日。
九王到太妃住处的时候,太妃娘娘刚刚醒来,半握在榻上,正皱眉低头喝药。
夕茹抽出帕子给秦太妃擦嘴:“太妃娘娘,奴婢刚刚在外面瞧见惠安郡主了。”见秦太妃突然拼命咳起来,夕茹赶紧去轻拍秦太妃的肩,关切说,“您别急,听奴婢慢慢说。”
秦太妃急喘了口气,半眯眼道:“那……那丫头人呢?是王妃叫她来的?”
夕茹点头:“好在被奴婢瞧见了,后来奴婢着人去告诉了王爷,应该没事的。”
想到婉娘,秦太妃有些可惜,叹道:“小九儿打小就是个可怜的,他自小残疾,还常被兄弟们欺负。后来遇到了婉儿那丫头,不但治好了他的眼睛,还治好了他的双腿……夕茹你说,如果当初婉儿嫁的是小九儿该多好。”
一阵喟叹后,又喃喃道:“现在这个王妃……我也不稀得说了,我受气不要紧,最怕的是我死后小九儿受气。”
“老天待小九儿真是不公,我死了也不甘心!”
九王站在殿外,没有急急进去,只是立于两侧的手也紧紧握成了拳。
可惜呢……是很可惜。
夕茹道:“娘娘您别这样说,王爷身份显贵,自然是个有福的。”又道,“您身子不好,还是快些躺下吧。”
婉娘回府后,天色已经有些晚,李夙尧已经在房中等着她了。
房里没人点灯,一片漆黑,婉娘扶着浮月的手,唤道:“凝珠,雪珠,你们都在做什么,怎么一个人影儿都没有。”
李夙尧闷声咳了一下,然后有人点了蜡烛,婉娘不太适应,抬手挡在了眼前。
李夙尧起身,然后对屋子里一众丫鬟道:“你们都先下去吧。”
浮月见世子脸色及其不好,有些担忧地抬眸瞧了婉娘一眼,见婉娘朝她挥手,她才俯身退下。
李夙尧故意转身没看婉娘,只背对着她,声音听起来有些怪怪的:“你什么都不必说,我全都知道了。”
婉娘果然就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坐到一边,单手轻扶着自己的腰。
李夙尧以为妻子会向他解释什么,他虽然叫她什么都不用说,可不过是气话。此时他耳朵竖得老高,就等着妻子给他解释,结果等了半天,什么声音也没有。
还真就什么都不说了?
李夙尧动了动身子,咳了下:“可以给你一个解释的机会。”
婉娘心里好笑,都多大的人了,还是孩子脾性。解释什么?如今一个已娶,一个已嫁,大家各过各的日子,和和美美的,可有什么好说的?
婉娘轻声叹道:“夙尧,你别闹了,我今天回府去看了娘,娘身体似是不太好,情况也不乐观。”想到娘那副状况,不免哽咽起来,“数月没见,我娘竟然病成那个样子,我真是不孝女。”
听得婉娘这等语气,李夙尧早就不气了,转身大步跨了过来,将妻子半拥怀里,轻声安慰道:“你别急,京城里大夫这么多……再不行,还有宫里御医……”触及到婉娘额头上的淤青时,愣住了,“额头怎么了?”
婉娘立即伸手抚了抚,撩了撩嘴角,笑答:“没什么,一时没注意磕到了。不是什么大事,敷点药就好。”
李夙尧心疼:“怎么这么不小心?磕了这么一大块!”又怪妻子,“受了伤了也不知道在家好好歇着,怎么到处乱跑。”竟然还去九王府!
婉娘轻轻执起丈夫的手,却只能握住他一根手指头,道:“夙尧,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但你我是夫妻,该是互相信任。我也不瞒你。其实是九王府差了人过来说要请我去王府一趟,我想着该是秦太妃宣我去的,便没多想。去了后才知道,原是康王妃……”
后面的话没再说,但李夙尧心里已是明白,经此之后,他跟妻子的心也更靠近了一步。
到了太后娘娘寿诞那天,婉娘作为外命妇去参加寿宴,却冤家路窄,刚好跟康王妃梁燊一桌。
梁燊是初次进宫参加这等酒宴,因此对什么都新奇,她觉得自己是当朝康王之妃,自觉高人一等,见着谁都是抬着头瞧人家。
见了婉娘,梁燊更是从鼻孔里呼气,故意找茬。她趁婉娘从身边经过时,故意高声道:“一个小小世子的夫人而已,竟然也有资格参加太后娘娘的寿宴,哼,竟然还敢跟本王妃一桌,这是谁排的?”
旁边的窦华兰早瞧不惯这穷旮旯来的康王妃了,早想教训她,此番逮着了机会,也出言不逊道:“亏得也知道是太后娘娘的寿宴,怎生这般不懂礼貌?”鄙夷地皱眉,故意上下慢悠悠瞧着她,然后噗哧笑出声来,“哎呦,也才想得起来,穷乡僻壤来的,我们能奢望她有什么素养呢?”
梁燊在家是霸王、康州一枝花,可走进这京城才知道,什么叫做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她自认貌美一枝花,可前面的这两个女子,真真是美丽逼人。
依着梁燊的性子,可不得闹一闹,大不了鱼死网破。但有怕生事端的,便给拦住了,有人将梁燊扯开,带到了一边。
窦华兰见糟心的人走了,这才扶着婉娘坐下:“你没事吧?就她那种人,要才无才、要貌也就那样的,不知道有何可骄傲的。唉,九王那般优秀的男子,怎生娶了那么个人?”
婉娘笑意浅浅,只说:“我们说我们的,不理她就是。”然后目光落在窦华兰身边的小女娃身上,笑意更深,伸出手便摸女娃的脑袋,“妞妞又长高了,粉嘟嘟的,可真可爱。”
窦华兰最爱听别人夸自己女儿,开心道:“你要是生个男娃,妞妞就嫁给你儿子,你要是生个女娃,就让她们结为姐妹。”
婉娘微微低了头,脸有些红,手轻轻抚在自己已是高高耸起的小腹上,心里竟没来由地觉得甜蜜。
自己就要为人母了呢……不管之前怎样,想想以后可以跟着夙尧还有孩子们在一起好好过日子,便就十分期待。
窦华兰瞧出婉娘心思,过来拉她的手:“婉娘,其实说真的,曾经有一段时间我非常痛恨你。”撇了撇嘴,“我跟夙尧表弟是打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两人不论容貌还是身世,都相差无几,又是亲戚,所以,就连我也觉得他除了我必是不会瞧得上旁人的。”
“所以呢,当初当我瞧见他竟然为了你做出那么多不可思议的事情的时候,就觉得,我只有退出才会幸福。”窦华兰如今想起往事,只觉得释然,“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归属,你的归属是夙尧,而我的,是妞妞的爹爹。”
婉娘自然明白她说什么,也握住她的手道:“夙尧对我好,我自是知道的。”现在的很多时候,只要一提起丈夫,她就觉得满满的幸福,“你的意思,我都明白,我是不会与康王妃计较的。”
窦华兰拍了拍她的手背,心里也是一阵欣慰。其实她的愿望很简单,只要所有在乎的人都能幸福,便就够了,哪来那么多的嫉妒生恨呢?
这个世上哪有那么多公平的事情?关键的是以何种心态去对待,只要将心放得正了,将事情看得淡了,又哪来那么多的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