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华胥驿馆,浠宁靠在院子里的回廊边,站了许久许久。
“你这是怎么了?”旭梓虞走过来,有些担忧,“今天从宫里回来,你就一直这副苦大仇深的表情。”
浠宁苦笑:“苦大仇深,似乎也没有。可总有些难以释怀。”
“你遇到什么事了?”旭梓虞纳闷,“皇后给你小鞋穿?”
“你觉得我是会被穿小鞋还不还手的人吗?”浠宁神色淡淡。
“那有什么难以释怀的?”旭梓虞更加不解。
浠宁一声长叹:“世间不如意事十之**,我们谁都明白,可是遇到不如意的事,还是会难以释怀。人是很奇怪的动物,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或者干脆只求一死。我们知道对错,却还是会选择错误,因为我们想在错误中寻找正确。”
“说什么呢你都?”旭梓虞一头雾水。
“吐槽几句罢了,谢谢你听,”浠宁转头出了驿站,“我去个地方,你们不要跟来。”
浠宁在城中绕了一圈,再出来时已经换了一身装扮,白色的面纱,粉衣罗裙,走到了她在建业的旧宅。
田秋妹愣愣地看着眼前女子,第一眼看到面纱,她还以为是姑娘回来了,但是再看第二眼,身量什么的都不对。待到开口说话,音色也不同,这女子声音清亮,而不是阿丑的略微沙哑。她微微有些失望。
“我是受何夫人温氏之托,来看看老夫人的。”浠宁说明来意,并说了一些温佩瑜的近况。
田秋妹点点头,知她所言非虚,因是女子也没有特别防范:“那您跟我进来。”
徐奶奶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浠宁看见久违的奶奶,忍不住潸然泪下。她声音带着哭腔,哽咽道:“秋妹,去把门关了。我有话要说。”
“你,你怎么知道我叫秋妹?”田秋妹愣住。
“去关门就是了。”浠宁痛哭流涕。
田秋妹把门关上。
“奶奶,我是阿丑,我是阿丑呀。”浠宁再也忍不住,扑到徐奶奶身边,把心中的委屈一下子都哭了出来,“我是阿丑,我是阿丑……”
原来,做阿丑可以很简单,在想哭的时候哭,想笑的时候笑。想看山花,可以翻越古井村的山头,走在田垄边大叫大跳;想逛市集。拉着秋妹他们去就行,卖整筐的桔子边走边剥……没有忧虑,没有遗憾。
而做浠宁,有太多无奈。
“阿丑,”徐奶奶躺在床上。声线颤抖,“阿丑回来了!”
“奶奶,是我,我虽然变了样子,变了身份,但我还是阿丑,还是奶奶的阿丑!”浠宁解开面纱。明丽的脸庞早已泪流满面。
田秋妹难以置信地看着浠宁——这,这是姑娘?到底是怎么回事?
徐奶奶有些浑浊的双眼在看到阿丑时不禁瞪大,里面是浓浓的惊讶:“你……”却没有说出话。
“你真的是姑娘?”田秋妹显然不相信。
浠宁回应:“秋妹,我是在涡阳开安客栈门口第一次见到你。你幼时家里遭了灾,举目无亲,才被人贩子养着。打算养大了卖个好价钱,但他一直虐待你。后来我把那人贩子送到官府判了刑,问你愿不愿意跟我。你就一直跟着我到了淮南,再到建业。”
“姑娘,”田秋妹哭泣不止。“姑娘你真的回来了!”
浠宁抹了抹眼泪:“我回来的事情不要告诉任何人,我现在是华胥浠宁,这件事你们千万不要告诉别人。我现在虽然有办法治好奶奶,但还要一些准备。到时候我处理完墨玄的事情,治好奶奶,就带着你们回华胥!”
田秋妹惊愕得无以复加:“华胥,浠宁殿下?那就是说……为什么这件事不能告诉别人,姑娘,不对殿下,你回来了,不知有多少人会高兴坏了——”
“秋妹,”浠宁叹息,“过不了多久,我就要回华胥,再也不会来大乾。所以,与其多一场生离死别,不如就此隐瞒下去。否则打乱他们原本向好的生活,这不是我所乐见的。”
田秋妹似懂非懂,但是姑娘的吩咐,她一定会听。
从旧宅出来,浠宁换回衣服,才走回华胥驿馆。
旭梓虞焦急地等在门口:“浠宁,出大事了!”
“什么事?”浠宁眼睛还有点红,但在夕光下并不明显,此刻神情淡淡。
“青影刚才打听到消息,大乾皇帝派人去昱王府宣旨了!”旭梓虞努力压抑情绪,却还是难以抑制。
浠宁坐在花园的亭子里,手指敲打着石桌:“宣的是哪家姑娘?”静宬长公主既然敢告诉她,已经给夏翌辰订了亲事,就不会给她时间应对。最有可能就是今日进宫一次性搞定。
“你知道?”旭梓虞愣住。
浠宁幽幽叹息:“知不知道又如何,结局都是一样的,”她从身上摘下血盟玉佩和仿制腰牌,放在桌面上,转身离去,“找个盒子把这两件东西装起来,派人还给昱王世子。”
从静宬长公主一开口,她就知道,这一局,无法逆转了。
静宬长公主是什么人?说一不二的人,有手腕有心计有决断。
如果她选择站在静宬长公主的对立面,这样斗下去,结果就是两败俱伤。
最后受伤难过的,还是夏翌辰。
这么多年来,他只有母亲,只有。
她怎会不知道,静宬长公主在他心目中意味着什么?
旭梓虞在她身后叫住她:“浠宁,大乾皇帝让昱王世子和龙钰公主成亲!”
龙钰?
浠宁停住脚步微微点头:龙钰公主,是个好姑娘,虽然看上去有些大大咧咧,但其实敢爱敢恨。而且龙钰公主在用兵之道上造诣颇深,也能和夏翌辰说到一块去,毕竟他日后还是要继承昱王府的。若夏翌辰能尚龙钰公主,也是个好归宿。
而静宬长公主的用心,她也马上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