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立春时节，乍暖还寒。整个竹坳山头已从银装素裹中走出，处处散发着嫩绿的生机。

今日乃清明，为世俗凡人的节日。按理来说，已踏入修真界的邬小毕根本无需要去理会世俗节日才对，但她却早早起了床，煮了一壶云雾灵茶，搁在竹篮里，踏着晨雾上山去。

清明多雨，雨润万物。世俗凡人多在这天祭拜先祖或为逝者扫墓。邬小毕便是要去看看李兰芝，给她的坟头插上几朵新枝。

邬小毕并没有御使法器，而是选择步行上山。

一路走来，她身后不远处还跟着一个浅草青色的身影。那是被邬小毕扔在书院里学习了十多个月之久的人傀。

如今的人傀已回到了竹坳山，不需要再去书院聆听夫子的教诲了。虽说前人累计了千年的浩瀚知识不可能在短短十个月里就被人傀吸收进脑子里，但邬小毕对他的要求很简单，只要别再把拉二胡的看成锯木头的就行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自从这次人傀回来后，确实变了许多。

大多数时候，他都是一个人沉默着发呆，有时对着天空仰望，有时蹲在角落里看蚂蚁。虽然不会再蹦出神思维的语录，但在邬小毕眼里，他一直还是那个傻子。

所以便也一直唤他“傻子”。

邬小毕走在前头，细雨落在她肩上，很快又被氤氲的灵力蒸腾干，始终保持着干爽不湿。

但人傀却不同，他虽有灵根，可还未开始修炼，身体里并没有灵力。若是任雨水淋在身上，必定会狼狈不堪。所以他撑了一把油伞，不远不近的跟在邬小毕后头。

待邬小毕上到山顶，小雨已然停落。

邬小毕摘了三支新绿的松芽插在李兰芝坟头，又拿出竹篮里温着的清茶。

她斟了满满一杯茶水，递到碑前。“师姐……咱俩有一年没见了。诺，今天小毕带了你最爱的云雾灵茶。”

“师姐，这次来看过你之后，也不知道以后隔多久才有时间来看你了。”

邬小毕絮絮叨叨在坟前跟李兰芝聊琐事：“这次来啊，主要是想跟您说，我已经报了名，不久后就要进筑基秘境了。”

“你不用为我担心，我知道啦，我一定会把小命放在第一位的……”

在坟前静坐了一会，邬小毕便把茶壶茶具收进竹篮里。准备回梧桐小院去。

“傻子。回家。”邬小毕头也不回。像平常那样丢下一句话就自顾自地朝山下走去。

走了两步后才发觉情况不对劲，转身却见人傀背对着她，站在悬崖边。

“傻子？”邬小毕又唤了一声，人傀仍没有反应。

邬小毕缓步走到悬崖边。才瞧清人傀居然又开始发呆了。只见他望着脚下的莽莽山川……出了神。直到邬小毕走到他身边，他才反应过来。

“傻子，你想什么呢？”

“小，小姐，我在想，别人都有名……字，为，为什么我……没有名字……？”

清晨的阳光，初露云端。暖黄的光线落在人傀脸上。连绒毛也清晰可见，这样一张面庞，干净得仿若初生婴儿。他眉头微微蹙紧，好像被成长的烦恼所困惑，让人不禁想伸手帮他抚平。

邬小毕心中轻轻触动。是啊，他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复读机、跟屁虫了，已慢慢开始接触到这个世界，渐渐产生了属于他自己的意识和思想……而自己，却还一直浑不在意的喊他‘傻子’，甚至并没有百分百把他看做是一个独立的人……

山里的雾气慢慢褪去，渐渐露出了一座座矮山头。连片的山脉在晨雾的衬托下更显磅礴巍峨。

望着远处看不见尽头山峦，邬小毕心中生出无限感慨。

一入仙门深似海，再回首，前尘忘。

她暮然转身，对上人傀道：“从今往后，你就叫‘前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