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贾琏倒不是不想走,而是没想到如何对贾母说今日抛下王熙凤的事。
一个前几日刚提拔的姨娘已经绕着正屋走了三圈了,这不见着贾琏过来,当即便躲了起来。这么大一人,贾琏早就注意到她,想着是自己父亲的小老婆,便只当不知道。
东院管事王善保一张脸笑呵呵的迎了贾琏进屋,贾赦还刚起床正在吃饭,这时辰也不知算是中午那顿还是晚上那顿。
贾琏笑着展开那副画,先是把贾政那些话细细说了,接着又把张大人的话说了,最后便颇为认真的看着贾赦的脸色。
贾赦则喝完了最后一口汤,起身细细看了,捏着画卷的绢布低声道:“确实是青莲居士的真迹。”说完,便看向贾琏,一双睡眼朦胧的眼睛微微透着一股子精气,“你去宁府看看你珍大哥去,听说小蓉媳妇乘着她公公婆婆重病,把府里的下人赶了一半出去。”
贾赦和贾珍素来走的近,这不宁府这么大的事,贾赦想帮着管管,可又不便去找,更何况,贾赦这些日子睡不好,吃不完,玩不好,嘴里还长了一个燎泡。
且说宁府那边,自贾珍摔断了腿之后,这脾气便越来越大,尤氏照顾了几日被贾珍骂的狗血喷头,这不就病了。
头上的公公不中用了,婆婆又重病,秦可卿趁着这次机会,便撵了府里一半的下人,连自己身边的瑞珠宝珠都送了出去,对外只说丫头年纪大了,再留在身边恐生怨愤。
贾蓉是个不管内宅之事的,他又被秦可卿哄的昏头昏脑,自然觉察不多什么,只是贾珍躺在床上,已经觉察府里的下人越来越不听自己的话不说,竟然还少了好多熟面孔。
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然让人传话给了贾赦,可偏偏贾赦这几日心情着实不好 ,这不今日见了贾琏才想起来。
贾琏从贾赦书房出来,暗叹一声,想着自己着实是个劳碌命,就没个空闲的时候。
只不过想着那宁府的事,这事自己出面不妥,倒是不如让张瑛前去问询一二。
宁府裁撤下人这事,张瑛一早便知道,深以为然,也一直想在荣府这边实行,只不过这事太大,必须有一个合理的契机。
张瑛和贾琏到了宁府,贾蓉站在门内相迎,拉着贾琏便大喜道:“自从叔叔去宫里当值后,许久没一起喝酒了。”
“你这人,忒会说话,上次我休沐不是一起喝酒看戏了么。”贾琏说着便目送张瑛去了后院。
贾蓉面色红润,看得出精神很好,贾琏想着贾珍双腿残废躺在床上,不由得说道:“你父亲受了难,你可要好好哄着。”
贾蓉拉着贾琏走到自己书房,叫了丫头上茶,说道:“叔叔,有些书我也就只能跟你说说。”贾蓉说着便低了头,一张脸微微有些发黑,看着茶盅里的茶叶慢慢沉了低,茶香慢慢飘了出来。
见贾蓉这般,贾琏心中一突,想着莫不是出了什么大事,便上前问道:“万事宽心,可是大夫说了什么。”
听了这话,贾蓉一张脸想笑又笑不出,只得憋着一张脸道:“叔叔,你相差了,是我父亲他,他……”贾蓉说着便从自己匣子里拿出一只珍珠发簪出来,带着怒气道:“我父亲他不是人,他肖想我媳妇。”说完便颓然倒在椅子上。
贾琏接过那发簪,不过是寻常的珍珠发簪,没名没姓的,贾琏想着莫不是贾蓉想多了,便道:“就凭这一只发簪!”
贾蓉见贾琏不信,不由得气急:“我媳妇都亲口承认了,逼迫的我媳妇都病了。”贾蓉说着说着,眼睛便有些发红。
“那可出事了!”贾琏觉得这事太过荒唐,不由得多问了一句。
贾蓉白了一眼贾琏,笑哭着道:“自然是没有,估计以后也不会有了。”贾蓉说着便压低声音对贾琏道:“这话你可万万不能对旁人说,我是把叔叔当自己人才说的,连蔷哥都不知道。”
贾蓉贾蔷一向要好,贾琏想着贾蔷都不知道,看样子贾蓉是被憋的狠了,这才跟自己说,当下便保证道:“这种事我自然不会瞎说,只是你以后要如何待你父亲。”
宁府下人被撵走一半,贾琏想着定然是这个因由,因此便不再说这个话,只拉着贾蓉道:“那你以后如何待你父亲。”
贾蓉叹了口气道:“当今圣上以孝治天下,我自然只能好吃好喝的供着他,还能如何。”贾蓉说着,讥笑道:“待会你去看我父亲,可别多话,他目前心情可不好呢,天天骂人,连下人都怕了他。”
两人一路去了正屋那边,还没进入便听着里面传来一阵瓷瓶碎裂声,紧接着便见着一个丫头抱着头跑了出来。
贾琏脚步一顿,看了看一脸平常的贾蓉,想着贾珍怕是真的心理失衡,这是心病。
贾琏进了里屋,便见着地上碎掉的瓷片一地,还有个打扮花哨的姑娘站在一旁给贾珍擦汗,那姑娘婀娜多姿,一双眼睛顾盼生辉,只一眼贾琏就认定这是一个尤物。
贾蓉拉了拉贾琏袖口,上前对贾珍道:“琏二叔来看父亲了。”
贾珍睁开眼,一张满是病容的脸,泛着不健康的苍白,发丝有些杂乱,眉宇间都是戾气,见了贾琏道:“劳烦你还来看我。”
那妖娆的姑娘给贾琏端了一张凳子在窗下,贾琏道了声谢,便坐了下来。面向贾珍道:“珍大哥瞧着还好,可请了别的大夫过来看看。”
“蓉哥前后请了几十个大夫,光太医就好些个,都不用,我这腿算是废了。”贾珍说着,眉眼便带着一股子说不出的颓丧。
贾琏便又挑着说了几件京城发生的趣事,算是稍稍缓和了屋里的气氛。
贾蓉则从头到尾冷冰冰的站在一旁,说不出的冷淡。
时候不早,贾琏告退,看着还在屋内呆着的那姑娘便多嘴问道:“那丫头看着眼生。”
贾蓉嘴角一撇,讥笑道:“是尤家老爷的填房,带过来的拖油瓶,这个叫尤二姐,本来太太想着让她好好许人,偏偏尤老娘也不知抽哪门子风,竟然让自己如花似玉的闺女来伺候我家老头子。”
“慎言!”贾琏让贾蓉别多说,转而自己则低头轻声说了句:“倒是可惜了了。”
贾琏站在后院门口,见着秦可卿亲自送张瑛过来,两个人拉着手,真真是好姐妹样,不由的心生一念,待张瑛上了车后,便唬了一张脸道:“人家都说夫妻同心,其利断金,你倒好,竟然瞒我。”
张瑛满脸疑惑,秀眉微拧,歪着头看着贾琏道:“那你倒是说说看,我瞒了什么。”
见张瑛这模样,贾琏板着脸道:“你还瞒我,贾蓉都跟我说了。”
张瑛上前看了看贾琏,转而抬手便拍了下贾琏后背,板着一张脸道:“好端端的,你想唬我什么。”
贾琏有些愕然,没想到自己唬人不成,竟然还被识破,当下便好不尴尬,拉着张瑛做委屈状:“表妹,可饶了我,我再不敢了。”
张瑛被贾琏逗笑,拉着贾琏袖口捂住大声道:“仔细些,要是再有下次,看我如何治你。”
贾琏歪坐在圆凳上,看着张瑛道:“你难道真的不知小蓉媳妇的事。”
张瑛好笑的看着贾琏,稳了稳身形缓缓道:“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对于你们男子来说,不过是风流二字,对于女子来说则是要浸猪笼的生死大事。”张瑛说着,拿了帕子擦了擦嘴角,看着贾琏道:“以后你要是在外头看上了什么姑娘小姐的,趁早跟我说声,要是我心情好,我就允了,接她进门当个姨娘什么的,要是你偷偷摸摸的,可别怪我心狠手黑。”
也是赶巧了,正好贾琏从宫里回来,见了这油炸牛蛙,便连吃了好几块,都有些意犹未尽起来。
张瑛给贾琏擦了擦嘴,起身道:“一起去老太太请安,吃过饭再回来吃不迟。”
贾琏摸着自己手心的茧子,笑道:“我这整天在宫里当值谨小慎微的,你在家这小日子过得。”说着便看了看张瑛书桌上摆放的一个匣子,匣子里放了无色糕点,正好是早上秦可卿让她丫头送来的。
“要不咱俩换换”张瑛调侃道。
贾琏换了身水青色便服,眉毛一挑,看着张瑛道:“我看行,要不就这么办吧!”
张瑛抿着嘴不说话,想着这人脸皮太厚,在嘴上得不到便宜。
贾母是个爱热闹的,张瑛贾琏还没到,里面便热闹开了,宝玉坐在贾母身侧撒娇,黛玉则坐在另一边微微笑着,只不过黛玉对宝玉不断看过去的眼神似乎透着一股子不耐烦。
贾琏上前给贾母请了安后,贾母便宣布各位落座,满府的人热热闹闹欢欢喜喜,就好似从来没有邢夫人那个人存在一般。
到了最后,贾琏因为连着被贾赦拉着喝酒,脚步已经有些虚浮,而贾赦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子说不出味道来,嘴里一直叨叨几句话,可仔细去听,又听不清楚,最后贾母嫌他醉态百出,便让人把他送回了东院,见此贾琏也乘机回去了,这才走到半道便见着贾政的门客詹光远远的走了过来,见了贾琏一张脸笑的跟朵牡丹花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