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大房(1 / 2)

兰香缘 禾晏山 2075 字 2022-09-29

林家大太太秦氏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默默思虑金陵家中的事,又想到林锦楼,心绪颇不宁静。林锦楼是她的大儿子,自小聪慧过人,顽劣异常,读书写文章也有些天分,但渐渐的不爱读书,只爱寻些闲书野闻来看,十三四岁陪着亲朋好友科考,竟中了个秀才,但无论林老爷怎么打骂,便再不肯参加春闱了。但他尤爱习武,幼年特意拜访了高人教习,居然考中了武状元,林家上下高兴得跟什么似的,特开了流水席大宴宾朋,林老太爷四处活动,林锦楼便谋了都指挥断事,没两年又升为正六品的千总。

林锦楼顶着武将的官职,官场上长袖善舞,又擅经营自家的买卖,将铺子一路开到了京城,一年之中有两个月都要进京瞧瞧,那赚来的白花花的银子,便在他麾下养了一支军纪严明的“林家军”。

自林锦楼逐渐出脱成少年摸样,秦氏便开始留意合适的亲事,确也有不少人家托人来打探。江南望族林家的嫡长子孙,祖父曾是朝中的二品大员,父亲林长政为户部侍郎,叔叔林长敏为参将,林锦楼文武双全又生得仪表堂堂,风度翩翩,不少人家都极乐意结这门亲。秦氏本已物色了两个人家,谁想人算不如天算,林锦楼正月十五上元节出去游玩,在灯会上遇见一女郎,美艳如画中之人,对林锦楼频频回首妩媚而笑,万般风情。林锦楼魂牵梦绕,后听人说此女乃金陵第一美人,是六品布政司理问赵学德的小女儿赵月婵。

秦氏听说林锦楼看中了赵理问的女儿,虽门第低了些,但赵家乃百年望族,在朝中也是人才辈出,便也没说什么,只派人详细打探,却听说赵学德官声不好,这赵月婵为人风流多情,跟表兄甚至家中小厮都有些不清不楚的。秦氏只听这两条便不乐意了,要将这事回绝。谁知林锦楼跑去央求他祖母,林老太太对林锦楼向来千依百顺,竟托媒人提亲,将亲事应了下来。消息传到京城,秦氏又惊又怒,但木已成舟,也只能无可奈何了。

林锦楼新婚夜便发觉赵月婵并非完璧,且对床笫之事十分稔熟,顿觉绿帽压顶,一腔子柔情蜜意登时扑灭了一半,冷眼看去,赵月婵只爱吃穿打扮,为人并无格局。林锦楼自悔“色”字迷眼未听长辈之言,对赵月婵不冷不热的。因心里添了大堵,一怒之下连着收用了鹦哥、春燕、画眉三个美貌俏丽的丫鬟。夫君在新婚里便收通房,还一连三个,赵月婵只觉自己被刮了火辣辣一记大耳刮子,对林锦楼撒泼哭闹不止,一时要撞墙,一时又要抹脖子。林锦楼冷笑道:“要寻死也别在这里,没白的脏了我家的地!莫非你想闹到官府,让我告你个婚前失贞?已然如此,林家倒不怕丢这个脸!”话一出口,赵月婵便不敢再闹,她对这门亲事还是极得意的,只得忍气吞声。

林锦楼成婚方才一年的时候,看中了秦氏远房亲戚的女儿,闺名唤作芙蓉,生得极标致,又端庄,订了亲却死了未婚夫,和林锦楼也算得上青梅竹马,对林锦楼颇有情意。林锦楼有意纳她为贵妾,芙蓉一家也求之不得,

林家便要正正经经的摆酒宴纳芙蓉进门。孰料天有不测风云,芙蓉被歹人引走遭了奸杀,至今仍是一桩悬案。

三年之后,秦氏见林锦楼膝下犹虚,便又派出人四处物色,最终选了个读书人的女儿,唤作王青岚,长得秀丽无双,性子又极温柔,极有眼色,秦氏放在身边调教了一段日子,亲自做主,在京城摆了酒宴,让林锦楼娶进门做了小妾。赵月婵听说只能暗恨,却也无可奈何。

“太太是不是身上不爽利?”秦氏想到烦心处忽听耳边有人唤她,睁眼一看,只见青岚手中拿了一个铜胎掐丝的小盒,乖觉道,“我看太太刚刚皱眉,大约是因路途遥远让马车晃得头疼,我这儿有一盒子冰片薄荷膏,取一点抹在太阳穴上,或是嗅一嗅都能提神醒脑。”

秦氏微微笑道:“我好得很,倒是你,这两日坐马车上犯晕,吐得厉害,下巴都尖了,回头信哥儿看了该心疼,说我没好好疼你。”

青岚听秦氏提到林锦楼,脸微微红了,垂下了头。秦氏拍了拍青岚的手,这时听马车外面有人道:“太太,到二门了。”

曹丽环在罗雪坞听说大房的车马到了,口中抱怨道:“不是说明儿个下午才回来么,怎么这么快就到了。”忙忙的梳洗打扮,换上了当季最好的一套衣裳,茶白色满绣**花鸟绸缎长身褙子,料子和绣工均是上乘。让卉儿给她细细上了妆,她原本生的白,皮肤却不细嫩,且有点点的雀斑。卉儿手巧,用茉莉紫粉膏将她一张脸涂匀了,遮上瑕疵,又扑上淡淡一层胭脂,淡扫了眉黛,精心梳了一个既端庄又别致的桃心髻,戴上素银的钗环,整个人便焕然一新,虽不是美人,但也别有风韵了。

因怀蕊告假回家,曹丽环便想带卉儿去迎人,可又信不过香兰,唯恐香兰单独在屋子里偷拿东西,只得将卉儿留下,带了香兰去了。半路上听说大房一行人已经去了寿禧堂,厮认完毕,正准备摆饭,便急匆匆往寿禧堂去。

香兰看了看足下生风的曹丽环,斟酌着措辞小心道:“姑娘,寿禧堂摆的是家宴,又没派人过来请咱去,这样冒冒然怕……不妥吧?”

曹丽环撇嘴道:“有什么不妥的?是家宴我就去不成了?我可是林家的正经亲戚。许是请咱们去的小丫头子跟咱们走岔了呢,与其让人家等咱们开席,还不如直接过去。”曹丽环一贯看不上香兰,轻蔑的斜了她一眼,冷冷道,“你进府有几个月了罢?怎么还是一副缩头缩脑上不得台面的窝囊样儿,好歹学学卉儿的眼界见识罢!待会儿可别给我丢脸。”

香兰好意提点,却吃了一通排揎,低下头不再言语了,心中暗叹一声:“明摆着是府里不受待见的便宜亲戚,还硬要把自己当成个人物儿,若是有心相请引见,几日前就该派人过来打招呼了,直到大房回来,寿禧堂都摆了饭还不见通知消息,就知道人家是不愿见呢,这么巴巴的贴上去,唉,待会儿就等着没脸罢。”

林府的寿禧堂,三间正房高大轩丽,精巧的雕花门向外敞开,可见得明堂里的描金紫檀案上设着一只青绿古铜大鼎,鼎中焚着香,若有似无的燃出一缕细细白白的烟。

“表姑娘请回罢,这一趟是老太太张罗大房二房的一起用饭,下回姑娘再来罢。”林老太太身边的大丫头雪盏慢声细语的说,“再说屋里都已经摆饭了,表姑娘这会子进去也不合时宜。”

曹丽环捏着帕子站在寿禧堂院外,脸色一阵红一阵青,仍强撑着道:“既是家宴,我也是林家的亲戚,为何不能进去?我还给大舅舅、大舅妈和几位表哥表妹们备了东西。”

琉杯道:“难为姑娘有心,还备了礼物,只是提醒姑娘一点,我们大老爷、大太太是姑娘的表舅舅和表舅妈,沾着一个‘表’字,到底不是亲的。”琉杯是林老太太房里的二等丫鬟,性情泼辣,一张利嘴常常不留情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