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兰拨着火盆,回头笑了笑,又扭过头叹道:“从庵里还俗时,师父指点我唯有‘脾气刚拗’,当初以为是赞美良言,沾沾自喜,如今想起来,才忆及师父说此话时满面愁思,想来她老人家早已料定我要在这一条上吃不少的亏......如今我也慢慢改了。”
林锦楼看着香兰的侧影,嘴巴动了动,却一句话都说不出了,心里忽然堵得难受,他是何等的聪明人,知道香兰吃的亏,只怕有一大半是从他身上来的。
秦氏一直站在门口,微微掀开帘子往里瞅,见她儿子两眼直勾勾盯着人家瞧,眼皮子都不带眨一下的,香兰起身去做什么,林锦楼眼睛便跟着溜过去。
秦氏放下帘子,默然无声。
不多时太医来了,为林锦楼看了一回,重新开了方子,又加了一味敷在患处的药膏,只说并无大碍,便告辞了。秦氏进来探看儿子,林锦楼对香兰道:“晚饭用了么?快吃去罢,这儿先用不着你。”
香兰便出来用饭。丫鬟们端了四盘羹菜、一碗晶莹油亮的粳米饭、一碟奶香细果子、一碗养血益气汤。香兰便坐在炕桌上吃,问了众人,才知她们已经草草用过了,遂在炕下又摆了一桌,团团围着吃脱骨八宝鸡等,香兰把细果子给她们,灵素又端来上午剩的半锅汤,热热闹闹的又吃了一回。
一时饭毕,香兰漱口净手,重新到林锦楼房里,秦氏站起身道:“夜了,我也该回去了。”香兰跟在身后相送,走到门口,秦氏去拉香兰的手道:“好孩子,如今楼哥儿全都仰仗你了。”
香兰道:“太太放心。”
秦氏摇了摇头,只握着香兰的手,出神去看洋漆几子上不住摇曳的烛影儿,片刻才道:“都是痛快人,也不必说那些虚的假的客套话,楼哥儿也跟我说了,这一遭出来也全仰仗你......我都不知该说些什么了......如今已到这个地步,咱们娘俩不妨掏心窝子说几句明白话。最早先我不待见你,你生个好模样,可心气儿太盛,又太清高,楼哥儿相中你了,只怕后院没个宁日,后来你救了我跟四丫头,我心里感激,高看你一眼,可也想着到底是个下人,多给银子,日后待你厚道便罢了,藏奸的就算面上演得如何厚诚,可到底是瞒不住的,倒没想到日子长久了,真是应了‘疾风知劲草,国乱显忠臣’这一句,旁人待你好不好,你心里头明白,难得心里有数还能克己利人,唉......你这孩子......”秦氏摩挲着香兰的手,这一遭正正是真情流露,眼眶微湿,用帕子蘸了蘸眼角,道:“方才你劝楼哥儿那几句我听见了,都是好话,寻常人说什么,除了老太爷,楼哥儿一句都听不进,却能听进去你说的,日后你还得替我多劝劝他。”说着将香兰松下的鬓发抿到她耳后,道:“今天这番话放在这儿,楼哥儿看重你,在我心里认你是个女儿,日后他欺负了你,我给你做主。”言毕从手上褪下一对儿镯子便套在香兰手腕上。
香兰忙推辞道:“这可不行。”
秦氏笑道:“有什么不行的,这一对儿是我娘家陪嫁,给你便是让你瞧出我的心。”
吴妈妈在一旁连忙给香兰使眼色,满面堆着笑道:“这可得恭喜太太了,原我就觉着香兰姑娘长得像谁,如今太太这一说,我还真觉出太太和香兰姑娘像,真像是母女两个来着,想来也是前世有缘。”又拉着香兰道:“还不赶紧谢谢太太。”
香兰只得展拜。秦氏又勉力了几句,方才告辞了。吴妈妈特地留了两步,对香兰笑道:“恭喜姨奶奶了,太太是什么人,精明得厉害,也亏得是你,换个旁人都不消说能有这份脸。”言罢跟着出去了。
香兰走回卧室,林锦楼躺在床上问道:“太太给你说什么呢?”
香兰笑了笑没有说话,低头看见那对镯子,只觉着那手腕子有千斤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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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香兰“脾气刚拗”那个,第一章应该就已经写到了R46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