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我阿兄?”四娘道。
“为何因你阿兄便要待你好?”白老头又问。
“因为圣人看重我阿兄才干,想要施恩于我罗家,因而待我亲厚。”四娘回答说。
“还有呢?”白老头又道。
“还有?”四娘迷惑了,除了这个还能有什么,总不能真像外面那些风言风语那样,皇帝这是打算要收了她当儿媳妇吧?
“你却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白翁看了四娘一眼,心道这女子虽也是个聪慧的,却到底还是太年轻了,也不懂什么朝堂谋略,一派的天真烂漫。
“你便只想到了你们罗家与皇家相安无事的时候,你阿兄在朝为官,圣人倚重,因而施恩于你们罗家,君臣和睦天下太平。”
“却不曾想过,哪一日你罗家若是与皇家生出什么龃龉,今日他这般待你,人人皆知圣人待你罗家不薄,罗家人若是不能肝脑涂地以报其恩,这天下人又当如何说?”
罗用又是修路又是满天底下送打谷机的,在民间确实积攒了不少好名声,然而这些好名声又能管多久,能为他们罗家人保一辈子平安吗?
四娘怔住!
十几岁的小姑娘,到底还是天真的,皇帝最近总召她入宫,带她亦十分亲厚宽容,并不像某些人老古板那样总是对她说教,也不忌讳她杀过人。
她对这个皇帝还挺有好感,觉得对方瞅自己应也是有几分顺眼,心里还暗暗思量,自己与这皇帝的关系若是很好,将来他们这一层关系,对阿兄阿姊们说不定也会有所帮助。
然后就在这个冬日里的某个傍晚,白翁这一席话就像是一盆冷水当头浇下,四娘猛地打了一个寒战,眼中亦是盛满了惶恐和不安。
“你亦无需惧怕,我便是与你这一说,你阿兄乃是举世无双的良才,行事亦不鲁莽,你们罗家总不至于走到那一步……”
白翁也不想吓这小姑娘,奈何四娘近来风头太盛,又是得皇帝亲眼,又是带着一群小娘子们舞刀弄枪的,白翁也担心她会闯出什么祸事来,这才决心给她浇一盆冷水,叫她醒醒神。
横竖当初那个案件也已经过去不少时日,这罗四娘现如今看起来又是生龙活虎的,不像还没走出阴影的模样,下这一两味的猛药,也不怕她受不住。
白翁这味药下得确实猛,吓得罗四娘当天晚上都没睡好,之后那几日也不怎么出去跟小娘子们玩耍了,进了皇宫也收敛低调许多。
四娘给罗用写信,那信里头也不敢把话说得太明白,生怕被人看了去,又担心兄长没看明白,又忧心路途遥远,罗用不知要到哪一日才能给她回信。
结果她也就忧心了没几日,罗用那边的一封文书就到长安城了。
除了报告地方公务的公文,他还给皇帝单独写了一封表书,罗县令在那表书里说,自己现在在常乐县当县令,从前因为人口稀少深受困扰,后来发现能够推动当地发展的不仅仅只是男子,女子亦是不差,然后又给皇帝讲了一堆男女皆是为人,生而平等,云云。
最后,罗县令又很是夸赞了一番自家老妹,言四娘自小便是一个出挑的,从前在村里的时候,虽然身为女子,却还是村里数一数二的孩子头儿,像她这样的人才,生来就是要管理别人的,皇帝若是也觉得她很不错,不妨封她个一官半职的……
这封表书不仅李世民看了,朝中几个大臣大致也都看过一遍。
然后很快的,消息就在朝中传开了:“那罗棺材板儿莫不是疯了吧?竟为罗四娘求官!”
不日,这消息便传到了坊间,比起朝中某些义愤填膺的官员,坊间百姓就要淡定得多,大抵都当笑话来讲,倒也没觉得这事十分离谱,毕竟是那块离石产的棺材板儿嘛,黄段子他都敢说,这点事情根本不算什么。
甚至还有一些人支持罗用的,那罗四娘巾帼不让须眉,不是寻常人物,她那义母都能带兵打仗,她怎么就不能当官了,还有那心思不很安分的女子们,这时候更是隐隐骚动,期待盼望。
罗四娘这几日在城中行走,这些个声音她大致也都听到了,不由又佩服起罗用的先见之明。若是换了其他人,身为一个七品芝麻官,竟然还敢打破世俗给自家老妹求官,那不被人骂成神经病才怪了,搁罗用身上就不会。
“阿姊,圣人有几日没宣你入宫了?”这一日五郎下学回来,便问四娘道。
罗四娘掰着手指头数了数:“有六日了。”
“你莫不是失宠了?”五郎笑话道。
“大抵如此。”四娘也咧嘴笑了起来,真是无宠一身轻啊,还是阿兄知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