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冬天, 西坡村的冯狗儿跟随南北杂货一个运货的队伍,来到了长安城。
冯狗儿如今也是长成了一个少年人模样,颇腼腆,笑起来还很有一些孩子气, 长得又十分白净,哪里还有从前那脏娃形象, 倒是有几分好人家里出来的小郎君模样。
冯狗儿和五郎站一块儿,叫别人去猜谁才是从前吃苦比较多的那一个, 那人家肯定就选五郎。
他二人从前便是相熟,玩得也比较好,冯狗儿刚到长安城这几日, 罗用便叫他住在县主府中, 五郎那些朋友时常过来玩,冯狗儿算术好,几个回合教练下来, 那些个小郎君们就没有不服的。
这些少年人嘴欠爱说笑, 这几日便总说五郎与冯苟二人同行, 路上见着他们的人, 怕是个个都要以为五郎乃是冯苟仆从。
“你说你阿兄阿姊们当官的当官, 做买卖的做买卖,你这是要钱有钱, 要身份也不差, 怎的就是没一点气场?”
“正是, 还有一个当县主的阿姊呢, 这便比长安城中许多人都强。”
“瞅你那几个阿姊多有气场。”
“便是六郎都比你强,听闻城中那些小娘子们在一处的时候,时常也有提到你家六郎的。”
“你家六郎确实长得一副讨喜模样。”
“……”
五郎坐在廊下,一边剥皮着柚子一边听这些人埋汰自己,也不很在意,只是听了半天却没有听到他们对罗用的评价,于是便问道:“我阿兄呢?我阿兄又算是个什么模样?”
那几个人听了,思忖片刻之后,有人言道:“照理说你阿兄长相亦不差,气度亦不差,奈何就是个棺材板儿模样。”
罗用确实长得还成,早前刚从陇西那边回来的时候,瞅着是有几分黑瘦,气质也锐利。
如今在这长安城中待了一年,他自己又比较懂得偷懒躲闲,事务虽多,却也称不上操劳,就这么养着养着,那容貌就越来越符合大众审美了。
不过也没啥用,就算他长得好看,那些个言官谏臣的,在早朝上也不会少骂他两句,还有那些个大家族小家族,该讨厌他的还讨厌他。
近来罗用在长安城弄的那个罗氏机器坊,许多人都想往里头塞人,奈何门槛太高,很不容易,这一番折腾下来,有些人难免就会有怨言,所以最近背地里骂罗用的人就很多。
“从前若是听人说你阿兄,我还能帮着辩驳几句,现在我也只好装作没听见,太多了,着实管不过来。”
“坊间百姓倒是十分喜爱你阿兄,恨不能把他夸得跟那菩萨一般。”
“夸得太过了也是不好,叫你阿兄担心这些,怕有人背地里又要乱做文章。”
“柚子给我一块。”
五郎这时候剥好了一个柚子,这些少年人便纷纷凑过去分柚子。
这柚子可是南方来的水果,价钱十分贵,他们这些人里面几个出身高一些的,一个冬天下来,家里头也见不着几回柚子,更别提另几个出身低的了。
五郎那几个阿姊很能挣钱,家里头这些个吃食几乎就没有断顿的时候,说来惭愧,这也是他们几个常来县主府的原因之一。
冬日里天气寒冷,这些少年人却在屋里待不住,聚在廊下吃完了这一个柚子,便又说要出去玩,把七娘冯苟五对麦青都给带上了。
侯蔺家那小子也要跟,奈何岁数太小,他阿娘不肯让他随便就往外边跑,七娘等人也不爱带他,于是这些大的呼啦啦就跑远了,五对和麦青也跟着这些人一起跑,侯蔺家那小子跟不上,就在后边哇哇的哭。
院里一个洒扫的妇人见了,便笑着过去哄了他几句,不多时黄香兰也从屋里出来了,拉着他的小手将他带到屋里去。
那小子还跟他阿娘告状呢,说七娘阿姊坏,他以后不跟阿姊玩了。
“这小子也还是好玩,方才那一大群人,他怎的光说七娘坏。”阿枝这时候正在这边跟黄香兰一起做针线,听着这一番话,也是觉得有几分好笑。
“待一会儿气性过了,还去找去娘玩。”小孩子的屁话,即便是自己的亲生儿子,黄香兰也不带跟他认真的。
“忒爱哭了些,将来可怎的是好?”
“可别长成个哭包。”
“倒也不能够,你看那冯苟,从前刻不是这般模样,这回见他,变化着实很大……”
“听闻他亦是西坡村的人……”
“正是……”
这大冷的天,有些人就喜欢在暖洋洋的屋子里做做针线,有些人就喜欢到外面瞎跑,不管是哪一种,日子总是很舒心的。
而在罗氏机器坊这边的人们,那实打实就是在吃苦了。
罗用近来又在甲班的基础上,弄了一个特优班出来,这个班没有人数限制,也就是说绝对不会存在为了凑人数放低要求的情况。
目前这个班级里面的人数尚还不足十个,都是机器坊里顶尖的苗子,就连那颇富才名的石八娘,这回都没能被选进,理由她进罗氏机器坊的时间太短,对器械方面的了解还很欠缺。
冯苟这一次来长安城,也是为了进罗氏机器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