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于冬月,母妃不希望我出生,在冷宫里,冬月母妃被一个破席子卷出宫,葬于乱葬岗之中,再也找不到了……可是到最后,我才知道,她没有死……她只是不要我了……
全身剧痛,北齐的太医说的没错,肚子里的孩子与我,我们俩谁都不能有一丁点事,每日里,都是小心翼翼的行走,生怕磕着碰着肚子里的孩子变成了心中遗憾的事……
漫天飞舞的雪花,变成了满目的苍白,我看不见姜翊生脸上的惊谎,也看不见齐惊慕脑袋被我砸了个窟窿满脸是血的样子。
一个在我少年时代,划下重重印记的男人,一个我在乎了十几年的孩子,可惜他不再需要我,我也不会再需要他了……
血是温热的……
从心里犹如困兽发出来的呜鸣声,本应让人心疼,可我现在确是什么感觉也没有……
慢慢的抬手抚在肚子上……犹如自说自话般:“他动了……他动了,他动了的那一刹那间……我感觉到很幸福……”
幸福得仿佛就像很多年前,在南疆京城的四地大街上,我与南霁云在饺子摊前,一人捧着一个大白碗,吃着饺子,我还从他碗里趁他不注意,给我偷吃了……
那时的感觉,很幸福……
想时间停留得更久一些……想把这个幸福……延续的更久一点……我想得到幸福……可是幸福从来不属于我……
南霁云死了,那种幸福的感觉也消失了,现在……肚子里的孩子也快没了,我好不容易找到一丝幸福的感觉,也要一点一点随着他的流失而慢慢的消失掉。
痛极了也就不痛了……
姜翊生跪在我的身边嘶吼着……
我张了张嘴,竟不知道,该唤谁,我真的是孑然一身……到现在……我不知道我还可以唤谁……
天空飘的白雪……飘洒在我的眼中,我在闭上眼的那一瞬间,似听见潺潺流水般的声音,带着一抹心疼:“殿下,我回来了,不会有事的!”
潺潺流水般的声音过后,又一声淡漠清冷的声音响起:“姜了,孤会去接你了,等孤!”
谁回来了?
谁要来接我?
我陷入昏迷之中,我不知道,谁会回到我的身边,心痛,身痛,头痛欲裂,我的全身像被人撕裂了一般……疼痛不止……
似有什么要脱离我的身体,睁不开眼,却是听见很多人向我呐喊,祈求我……
可是我不知抓住谁的手,似在梦里挣扎一样,痛感席卷四肢百骸……
“孩子……我要孩子……”
那人反手一握,流水般的声音,犹如昵喃一般:“没事的……殿下,我回来了……你的羌兄回来了……”
羌青,楚羌青……
痛得我的四肢圈起,羌青声音惊慌道:“冬葵子,赶紧压住她的腿脚,不能让她再动……
全身都痛,如针扎,如刀割……如人在我的心里跳着舞,一脚一脚的踩着我的心……
就这样一直踩着,一直踩着,踩到我的心里麻木,再也感受不到一丁点疼……
重新陷入无尽的黑暗之中,重新在无尽的黑暗中,自己一个人行走,看不到光亮……没有一个人牵着我的手……只有我一个人在黑暗中摸索着……
天上的雪花,飘个不停,厚重的地方,过了膝盖……我醒来之后,看见冬葵子咧着嘴对我笑道:“殿下,你可是让我好找……顾笨熊就算上了战场,要嘱咐我把你找到……”
我伸手摸着肚子,冬葵子见状:“殿下,没事的,我好歹是堂堂神医门的首席大弟子,有我在,不会让你有事的,你肚子里的孩子也没有事……”
我神色无波淡漠道:“在昏迷之中,我听见了楚羌青的声音,他在哪里?”
冬葵子挠了挠头,“你找他干嘛呀?他的医术还不如我,从现在开始我寸步不离的跟着你,绝对不会让你和你肚子里的孩子发现一丁点意外,你若不信,我把神医门的牌匾压在你这里,怎么样?”
我抬起眼眸静静地望着她……望着她不语,过了半响,冬葵子被我望的面露窘态,极其尴尬,挠头的动作,越发急促……
“好啦,好啦……可不可以不要瞪着我……”冬葵子张牙舞爪的说道:“我去给你找二师弟,你找他做什么我就不明白了,他的医术真的没有我的医术高明啊!”
我还是不语,我就平静的望着她,什么话也不说……
“好……好……为了让战争早些结束,为了让顾轻狂早些回来,我去给你找二师弟!”冬葵子心不甘情不愿的说道。
不知道我这一昏迷是昏迷了多久,斜靠在床上,冬葵子抓狂的声音透过门缝传来:“我说二师弟,就算你的医术比我高那么一丁点,术业有专攻,你们楚家够狠啊,现在让我来给你擦屁股,你们这样的高姿态,伤人了吧!”
羌青不急不慢的声音回着冬葵子:“你不是专攻疑难杂症,现在她就是最好的疑难杂症,你攻不了,声音就不要这么大,她刚醒来,需要静养,若是她再发生一点意外,可就拆了神医门的招牌,到时候神医门的老东西,能把你给拆了!”
“我去熬药!”冬葵子愤恨不平的咬牙道:“赶紧去劝一劝,你不知道她的眼神多吓人,根本就没有求生的欲望,看我跟看个死人似的。”
“快去煎药吧!”羌青催促道。
“哼!”
门吱的一声打开,冷风从外面灌了进来,我住的依然是李大夫家的屋子里,屋子里燃了不少炭火……如春温暖……
羌青一身白袍犹如雪花一样白……
这一别快一年多,他的眼中多了一股不明情绪的暗流,仿佛又如嫡仙般的人物,堕落凡尘,眼中有了人的情绪一般……
“殿下别来无恙!”羌青嘴角挂着一抹淡笑,温润如玉,举世无双。
我回敬了他一个微笑,沉声道:“七国之乱,公子长洵举世无双,凭一己之力,利用离余嫡长公主终离墨嫁到中原嘉荣搅动风云,导致七国大乱,继而柔然坐收渔翁之利,七国划分与四国鼎力……离余嫡长公主最后嫁给柔然太子,做了柔然国第二任皇后,柔然国出现了从未有过的盛世光景!以及变成了当时四国中…国力最强盛的泱泱大国。”
“七国之乱。离现在已过千年,沧海桑田,世事变化,曾经是国的皇室基本上淹没在历史的长河之中,只有柔然……只有柔然化生西凉仍然挺立在这历史中。公子长洵即是柔然的太子,又是柔然的国师,上知五百年年下知五百年,可以替人修命改运……很多史书野史上记载,离余嫡长公主是被人修改了命运……这一切的主谋便是公子长洵,羌兄的祖先,公子长洵,楚长洵!”
羌青坐在我的床沿边,执起我的手把脉,目光对上我的眼,不躲不闪:“现在的西凉并不想雄霸天下,终乱,你也看到了,他根本就不想做西凉的帝王,就算楚家人,他们也没有一个人想做帝王,现在的西凉是终家的……他们有他们的选帝王制度,他们只想管好自己的一偶,不会入侵他国!”
“不会入侵他国?”我把手一抽,抽离羌青的手,自嘲的说道:“是什么事情让西凉大司徒不分幸劳在我的生命里呆这么久?羌青,除了这一条命,我有什么呢?”
羌青眸色浅淡,语气淡然:“殿下不要妄自菲薄,殿下得好,需要慢慢的去发掘,你现在情绪不宜激动,孩子好不容易保住……”
“我什么时候死?”我紧紧的盯着羌青,“楚珑果浅褐色的眼眸,她应该是西凉的圣女,楚家说一不二的人吧!”
我的母妃,我的父王,因为跟楚家紧紧相连,本该死掉的人,现在还活在这个世界上,楚家人把多少人玩弄于鼓掌之中?他们以为自己是高高在上的神吗?
羌青隔着被子,手轻轻的抚在我的肚子上:“你不会死,就算是天命,也会有意外发生,就算生命的轨迹已经被算好,枝梢末节动了一下,也会随之而改变……你现在不会死……”
“所以我肚子里的孩子就会死?”我的心静极了,仿佛诉说一个无关紧要的事情:“冬葵子说过,我活不过冬月,楚珑果说天象有异,我和姜翊生的命运形成了对峙姿态,他生我死,我生他死!”
“因为这样,楚珑果派人千里加急,把你从蛮荒叫回来,羌青我不想再猜,我不想我活着不清不楚,我更不想你们为我选择,所以到底怎样,你不妨大方的告诉我,无论如何,我都可以接受!”
“他在动!”羌青嘴角噙着一丝笑意,温润如玉般转着话题道:“他在动……他是一个男孩子,他是帝王命,你不会死,他也不会死,安心的养着,把他生下来……你就会没事了!”
“你会一直待在我身边对吗?”我的眸光一下冷了,声音也寒了。
羌青点了点头:“无论你选择谁,哪怕现在姜国的皇上非良人,只要你选择了,你认为是幸福,我都可以既往不咎他对你的伤害!”
就算隔着被子,羌青的手也很暖,仿佛有一股热气,从他的手掌中传到我的肚子上来,在这如凉如寒冰的天里,直接侵入我的身体,倒是暖暖的令人舒服。
我真的看不透他,曾经无数次提醒我姜翊生非良人,现在又跟我说,他可以既往不咎姜翊生对我的伤害,他把我当成什么了?他的口中的责任……
“啪!”我伸手打开他的手,“不用了,从现在这一刻开始,我是生是死跟你没关系,羌青你们楚家人高高在上,我高攀不起,回去告诉姜致臻和临则柔还有楚玲珑,我这辈子……没有机会也罢,若有机会,他们是如何待我这个亲生女儿的,我会加倍奉还给他们……如果我死了……那这一切将不会存在…如果我侥幸不死,生育之恩又怎样?你死我活才是我和他们最好的结局……”
羌青一怔……眸光紧了一下,潺潺流水般的声音有了一抹迟疑:“你见过他们了?”
我缓缓的勾起嘴角:“有幸见过,不过我在他们心中,是一个不知廉耻,勾引他人的女子,这么多年他们没有死,没有想过过来看我一次,就算去了姜国京城,就算离我有几步之远,也是那么义正言辞,指着我破口大骂!”
“姜致臻本来是死局的命格,你们楚家人高高在上了,修命改运,被你们楚家看上的人,可真是好命,就算死了……也能想尽办法把他给复活了!”
羌青一下子沉默了,沉默的望着我,过了许久,我认为他不会说话,他叹息道:“不用管他们,你过得幸福就好,南疆王,姜国皇上,北齐皇上,无论你选择谁,都不要紧!”
我声音徒增一丝冷冽:“羌兄,如仙人一般的你,温润如玉,举世无双,其实你的心……就像那出淤泥不染的莲花,早在根子里都已经被染黑,因为根中的营养供给是黑色,开出来的花洁白无比,也就没人去计较它的根,是生长在怎样的淤泥之中了!”
羌青轻笑一声:“这个比喻真不错,我喜欢这个比喻,世界上本来就没有真正的白和真正的黑,所有的人都是五颜六色五彩缤纷他。也没有高高在上的神,更没有运筹帷幄的人!都是凡夫俗子!”
都是凡夫俗子,却在我每每性命有危险的时候,出现在我的身边,像神人一样,对着我的生命指手画脚…然后我还不能问为什么?
我的母妃和生父因为楚家,幸福快乐了,我在红尘中苦苦挣扎,然后我还不知道为了什么……
羌青伸出手,划过我的脸颊,把我的头转了一下:“外面有个雪人,已经看了你一天一夜了!”
窗子没有关紧,露出不大不小的缝,缝隙中,正好能看见姜翊生满身雪花,站在外面,凤目微红,痴痴的望着屋子里,痴痴的望着我……
霎那间,胸口的绞痛,又狠狠的撕裂着我的心,痛的我眉头紧锁,羌青一惊,执起我的手,急忙抽出银针,帮我压制这股疼痛……
我胸口起伏,大口的喘着气,为什么我见到他,心会如此撕裂的痛?
“砰的一声!”姜翊生直接破窗而入,带来满身风雪,凉意阵阵,我口中灌入凉风,咳声连连,羌青眼中闪过责怪的神情看向姜翊生,然后捋着我的背,给我顺气……
气匀了,咳声渐止……
姜翊生全身湿漉漉的,雪花早已把他的衣袍侵透,唇色泛白,脸上泛紫,止步不敢向前……
羌青瞧了瞧我的神色,又看了看他的神色,叮嘱道:“姜国皇上,切记她不可动怒,切记她不可以有任何情绪波动,如果在像上次一样,大罗神仙也救不了她!”
姜翊生眼中尽是愧疚与自责痛苦交织着,羌青起身欲离开,我冷漠的看了姜翊生一眼,“羌兄,我要休息,这种不相干的人劳烦羌兄帮我带出去……”
羌青却是拍了拍我的手,“问题总是要解决,现在战乱,帝王没有坐镇,若是有一方狠起来,后果不堪设想!”
我沉默下来,我很想说,男人打仗与我何干?我从来都是被动的,从来没有主动过……
时间仿佛凝固,姜翊生慢慢的向我走来,我面色无波,没有一丝笑意……
“姜了……”
他的声音哑吟低沉,唤了我一声再也没有其他的声音。
我挑了挑眉道:“我肚里的孩子不是你的,你不救我,我也不怪你,我跟你没有什么好说的,从此以后,我欠凤贵妃的都还完了!”
好看的凤目一滴泪水滑落,我看着他,从未哭过的他,现在在我面前泪水划过脸颊,满眼愧疚痛苦:“姜了,我什么都不怕,只怕你不要我,我是疯了,真的疯了,才做出如此伤害你的事情来?”姜翊生伸出双手,颤栗,唇瓣在抖,“姜了……我差点亲手杀了我的孩子……我差点亲手杀了你!”
“他不是你的孩子!”我从未有过的冷漠与漠然,对姜翊生道:“齐惊慕说的没错,这个孩子是他的,不是你的!”
姜翊生仿佛一下子全身钝痛起来,站都站不稳,扑通一下,单膝跪在地上,狠狠的揪住胸口:“姜了,不会的,我知道你在骗我……我知道你恨我,我会对你做了如此之事,我知道你恨我……我可以什么都不要,只要你跟孩子,我们有孩子,我们有一个家了!”
我微闭了一下双眸,不愿看到他如此痛苦的样子,坚决无情的话还是要说:“你本来就有家,你的家在姜国后宫里,你有皇后,你有妃嫔,你是一代君王,整个姜国都是你的家!”
“姜了!”姜翊生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痛苦,慢慢的向我这里移来,膝盖着地,一步一步的挪了过来。
凤目之中的悲怆让整个屋子,悲伤的气息暗涌,视线凝视着我,眼睛眨都不眨一下,来到我的床沿,仿佛外面冰天雪地的冷气袭来一般,他全身上下散发着冰冷的气息。
“姜了,皇位我不要了,江山我不要了,我什么都不要了,我只要你和孩子,我们一家三口,可以活的很幸福……没有尔虞我诈,没有精心算计,只有我和你和他!”
他冰凉的手,扒在床沿上,眼中渴望着去抚摸我的肚子,却又害怕来摸我的肚子?
“我给过你机会了!”我冷冷的说道。“姜翊生,我给过你机会了,你不要我,不要他……现在不用愧疚,也不用自责,因为他跟你没有一点关系!我也跟你没有一点关系!”
姜翊生摇头,屋子里的炭火烧得旺,雪融化变成了水,顺着他的青丝往下落,落在地上形成水渍,他的指尖恨不得能把床沿抠出一个洞来,“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