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既然查过我资料,那您应该也知道……我已经离开首都大学了。所以严格来讲,我只是高中学历。”</p>
“‘只是’这个词会不会用得过分了点?”申元淑笑言,“还有,‘查到’这个说法也不太准确。”</p>
坐在对面的曺赫疑惑地眯起眼,“那么,准确的说法是什么?”</p>
“准确的说法是,我听说有个从军队回来的家伙,一退伍就申请了退学。最稀奇的是,他居然是以入学第一名进的首都大。现在那边,估计这消息已经传开了吧。”</p>
曺赫的脸上终于有了几分默然的样子。</p>
“入学第一名又不是毕业生首席。”他很快就说,“无论如何,我在首都大连一堂正式课都没听过。选择从首都大中退的人,据我所知,我也不是第一个。”</p>
申元淑却不理睬他这话,把身体凑前问:“理由是什么?我真的很好奇。”</p>
曺赫整个人似乎一滞。他看了看申元淑那双近距离直视的眼眸,便轻声回答:“因为我凑不出那笔学费。”</p>
“既然选择了考大学,你之前至少也有一定准备吧。难道是家里出了什么变故?”年轻女子很敏锐,看上去也很没眼力劲儿地追问着。</p>
曺赫又沉默了一下,才说:“我父母去世了。”</p>
他坦然迎上申元淑看来的目光,嘴里补充:“就在几个月前。我是在军队里得知的这个消息,所以也因此,可以提前退伍。”</p>
“不是什么幸运的事。”申元淑眉毛微动地评价了一句。</p>
“嗯。”曺赫看上去挺平静地点了下头,也附和地说,“不是什么幸运的事。”</p>
“抱歉,让你回忆起不快的事了。”</p>
曺赫表示不在意地摇头,“如果您想打听的话,这也不是什么很隐秘的消息。因为父母去世了,家里的积蓄在办完葬礼和还完外债之后就没剩多少了,所以尽管老师们有挽留过我,但我还是递交了退学申请。”</p>
申元淑抱起胳膊,煞有介事地说:“原来如此。”</p>
曺赫看了她一眼,突然有些分辨不出这位有钱人家的大小姐究竟是没礼貌还是很懂得照顾别人的心情。</p>
前段时间,他相识的所有人都会问他那么几个问题,“父母是怎么去世的”“家里的债务又是怎么回事”“明明积蓄不多,为什么还要浪费金钱回故乡去办那么一场葬礼”。</p>
这个年代的韩国,想要让死去的人走得足够体面,这是一件绝大多数人都无法理解且认定毫无意义的事情。</p>
可是刚才明明还表现得那么有好奇心的申元淑却是一句话都没再多问他。</p>
“因为学费,这倒是一个很现实的理由。不过,毕竟是入学第一名,首都大不会一点优待都不给你吧?你急需用钱吗?你家里,不会有什么需要你抚养的年幼的弟弟妹妹吧?”</p>
….</p>
“不,我是独子。我出生前,我父母就意识到了学习的重要性,所以他们决心只生我一个孩子,竭尽全力地供养我上学,但结果,或许是我们太贪心了吧。”</p>
“那么,”申元淑这会儿又变得像是个铁石心肠的人,对曺赫话里话外透露出来的那份轻描淡写的悲凉充耳不闻,“除了学费,导致你决定退学的另一个理由是什么?”</p>
“因为时间快来不及了。”</p>
“时间?”申元淑眨眨眼,唇角倏地勾起,好像来了点兴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p>
“上个月,马山那边发生的抗议您应该也听说了吧?”</p>
“嗯。现在国内不知道那件事的人估计也没有几个吧?”</p>
曺赫顿了顿,接着就说出一句放在当下堪称石破天惊的话来:“我认为,不久之后,景武台就会换个主人了。”</p>
坐在他对面的申元淑立刻深深地看了他一眼。</p>
“所以,即便那位真的被国民赶了下去,这又和你的事情有什么关系?”</p>
“目前国内最有名的几家商会,以三星为首,迄今都已经成立十年、近二十年的历史了。这些商会虽然不能说已经占据大多数的事业领域,但后来人想和资本雄厚的它们抢占市场,也几乎是件不可能的事情了。照这样下去,可以预见未来的韩国依然会是它们的天下。”</p>
曺赫说到这里话锋一转,“不过,上个月发生的事情,带来了一个很巧妙的契机。景武台的那位,能够把持那个位子这么多年,这和某些大型商会离不开关系。更巧的是,谁都知道三星和那位的关系。所以说,我认为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对于所有具有野心的后进者来说,将是一个可能一辈子只有一次的最好的机会。”</p>
申元淑注视着他说:“你就是其中之一吗?希望踩着三星上位的家伙?”</p>
“嗯。”曺赫直接承认,“我父母两个人,用他们的双手在背后推着我,一路把我从偏远的庆州送到了首都,目的就是想让我过上他们想象中的好日子。既然如此,我要追求就应该追求最好的,不是吗?”</p>
“但是你觉得自己做得到吗?”申元淑笑容灿烂地对他抛出疑问,“机会就在眼下,时间却不站在你那边。别忘了,你现在还是一个需要为学费而苦恼的肄业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