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风的事不急,眼下倒是有个事,我们队伍里有三口棺材,这棺材不许进内城,现在放哪?”
大金惯例,棺材不许入内城,即便是一品大员死在外头,棺材也只能放到外城。承振一笑“都什么时候了,哪还有这规矩。现在的京城,是洋人的天下,老规矩不大顶用了。这棺材就拉到内城里,正好也让洋人看看,他们的要求得到了答复,也就不用那么咄咄逼人。说来气人,连大过年的都不让人肃净,章少荃已经累的一病不起,要是冠侯你不来,我看他这回是要够戗。”
杨翠玉听到义父病重,轻轻一拉赵冠侯的胳膊“老爷……我想去看看义父他老人家。”
“不止你去,我也得去。振兄,爵相的公馆,还设在贤良寺?”
“没错,他就是在那。可是你先别急着去见他,先跟我回府给阿玛磕头。这个礼数,不能乱了吧?”
承振言下之意,自然是毓卿为尊,翠玉为卑,先尊后卑不能颠倒。毓卿接过话来“当初是阿玛把我们打出去的,磕头不磕头的,也没什么要紧。再说现在是什么时候,不是你说的么,老规矩都不能讲了。这次和谈,爵相为主,阿玛为辅,冠侯来也是给爵相打下手,自然要去拜他。阿玛那,我先去磕头,冠侯,你晚上过来吃饭。”
她这么一说,承振就不好说话,马车只好先奔贤良寺,沿途有洋兵巡逻,承振这里一律以各国公使开据的通行证递交,是以畅通无阻。一营新军就驻在庆王府,至于三口棺材,也由承振负责安排。
到了贤良寺外时,只见人来人往,很是热闹,这里仿佛又有了几分当年章桐为军机时的热闹情景。此时章桐挂的官职依旧是直隶总督,北洋大臣,赵冠侯从原则上,算是他的下属,递手本告见,也在情理之中。翠玉没有名刺,但是门子认得她,一见她就忙施着礼
“中堂一到京里,就问着小姐的下落,洋人在京里闹的很不成话,中堂是担心您……”
“中堂他老人家可还好?我听说他老人家病了,一进京就赶来了。中堂身边,是谁在伺候着?”
翠玉不敢以小姐自居,自居下仆,态度也很恭顺,老仆道:“是三爷在身边。小姐放心,小的估摸着,一会就会召见。”
时间不长,一个二十几岁,长身玉面的年轻人从外面走进来,翠玉一见他,连忙起身叫了声三爷。这年轻人却不理她,而是看了看赵冠侯“你是……在宣化打败哥萨克的赵大人?在下章经远,这厢有礼了。”
章经远是章桐的三儿子,也是章家老幺,今年才刚二十出头,正在少年。其是庶出,亦不喜进学,头上一个员外郎的官职,是朝廷看章桐面子赏给他儿子戴来玩的,因此他见面也不喜欢摆官架子。可是这个庶出子,似乎对于这个没血缘关系的义妹并不友好,并不认这个亲戚,反倒与赵冠侯更客气一些。
赵冠侯回了个礼“原来是章三公子,失敬。我在宣化是打了个胜仗,这也没什么,比不得爵相在京里运筹大局。这次奉爵相命令,来京襄办外交事务,有什么不到之处,还望三爷多指教。我们也是刚下车,翠玉听说爵相身染小恙,父女情深,心中挂念,特来拜访,连庆王那里都还没去。”
“原来如此?这倒是我们的不是了。庆邸是宗室,与家父又是过命的交情,你们到了京里,不管于公于私,都该先去拜见庆邸,这是礼数,不可乱。家父身体是有些小恙,不过也不要紧。有家里人照应,不会有什么闪失。赵大人若是来问公事,现在房里有几位大人在拜见,您怕是要等一等。如果是来叙家礼,这就不必了。在下只有一个姐姐,嫁与幼樵为妻,至于其他的女子,并非我章家子弟。贤良寺只有男子,并无女眷,接待起来也不方便。赵大人若是来拜见家父,就请在此稍待,至于您的如夫人,还是先安顿下为好,否则简慢了令宠,就是我们的不是了。”
这话里的意思,自是不承认杨翠玉这个义女身份,杨翠玉见多识广,并不以这种折辱为甚。反倒是嫣然一笑道:“三爷说的是,是妾身冒失了。贵府上人多事忙,翠玉在此多有不便,暂且告辞。”
赵冠侯却起身道:“慢着。”他朝章经远一拱手“三爷,下官初来,公事上还来不及向爵相请示。今天来也是叙家礼。若是三爷是这个意思,那在下也只有告辞了。翠玉,咱们一起走。”
他说完话,与杨翠玉把臂而行,一起向外就走。门外冷风扑面,杨翠玉的心里,却似揣了个火炉,格外的暖和。她小声道:“你别走,你这一走,老爷子准以为你是跟他来劲。”
“随他怎么想了,我是敬他,不是怕他。你是我的夫人,谁欺负你,我自然要替你出头。风这么大,你自己孤零零的回去,多没面子?再说京城里洋人满地,你这么漂亮,我哪放心。”
“这也不能怪三爷,我这个干女儿身份本就是老爷子一说,也是我太当真了。再者,我给你做了妾,若是章家认我,就丢了自己的面子,我若是知道三爷在,也不该来的。”
“干女儿也一样是女儿,总之不管谁对谁不对,我不能让你吃亏,这是最大的道理。既然这里不欢迎我们,那咱们走,我带你在京成里逛逛,买点东西。”
杨翠玉将头靠在他肩上,心内大觉甜蜜,自己总算没有托付错人。就在两人将要走出贤良寺大门时,忽然身后有人叫道:“赵大人,小姐,且停一停,老爷子喊你们。”(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