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其实就是在等两家银行倒闭,它们不倒闭,我的正元怎么挂牌?我跟几个财团的代表已经约好了,他们会把头寸借来,帮我们应付开支。我在山东,印了很多鲁票,就是为了应付眼前的情况。咱们坐的火车上,有几节车箱拉的都是鲁票,现在正好拿来兑换。如果不够,随时可以从山东发车,保证钞票供应。银元也保证足够,想要换现洋的,都可以换的到。”
“那他们的条件,苛刻么?”安妮当然不相信洋人会有好心肠,这种时候,肯定是要趁火打劫。但是自己的丈夫,一定有办法,她相信他。
“还好,共合交通两行,都有大批的优质资产,这些人,主要是对那些资产有兴趣。但是我跟他们谈过,想要对那些资产下手不是不行,但是这么白拿,是办不到的。大家可以合股经营,把蛋糕做大。再有,等到恢复和平之后,也需要他们的贷款,维持政费。总之,大家各取所需,皆大欢喜,山东的矿业,他们是别打算了。其他省份的路矿,倒是可以大家合作开发,这样由洋人带着我们,可以让山东的力量,也进入那些省份,这是件好事。未来交通银行重新开张,会重新招商入股,给他们一部分股份。虽然洋资会进来,但是我们的股份,依旧会占主导,至于能否维持住场面,就要看总经理,也就是你的手段了。”
安妮暗道:如果爸爸还在人世,听到这个消息,一定会非常高兴。他的女儿,终于可以扬眉吐气,做出自己的成绩来给别人看。自己一定会好好的,不让人看扁。她问道:“冷荷姐呢?她依旧只管正元?”
“正元,共合,两大银行,都要给她管。还有,就是财政部里,要有她的位子。如果这个条件不答应,和平之议就达不成。不光是西南军务院会闹,我山东也一样会。我要捧的人,就一定可以捧出来,谁也拦不住。”
夜晚的酒会,一如昨日,不同的是,安妮昨天晚上和赵冠侯睡在一起的消息,似乎已经走漏了。今天没有男人向她献殷勤,但是献上祝福,跟她套交情的贵妇增多了。昨天还围绕在赵冠侯身边的女孩,改为向她说着恭维话,夸奖她的首饰,夸奖她的衣服。
安妮应酬这些人不费力气,但是心里却觉得,还是大栅栏那些人的祝福更真诚。至少他们的喜怒都写在脸上,这里,只能算是一次假面舞会,自己亦是舞者之一。
赵冠侯过了约莫半小时,才来到她身边,挽起她的胳膊小声问道:“有没有人来向你献殷勤?指出来,我去和他决斗。”
“没有啊,大家都知道中国女人从一而终的习惯,谁会来自讨没趣。我倒是想知道,有没有女孩继续向你表示好感,要做大帅的太太之一?我是不会去决斗的,只会给冷荷姐发电报。”
“表达好感的人是有的,但是可惜,没有几个女孩,有也比不上你。大多数都是男的,他们表达的方式,也只是给我们送钱,没一个送人的。我已经和几个财团谈好了,各财团同意向正元调动头寸,等到正元一营业,就会有银子车陆续把大洋送到银行里。我们今天逛街的时候,梁财神派人把欠我们的钱送来了。他很聪明,没敢用钞票糊弄我,送的除了金条,就是几张外国银行的存单,就是这些钱,也够我们支撑一阵了。”
安妮问道:“那正元选在哪里开店?”
“就选在珠宝市那,原来四恒的总号。八国联军进来的时候,把四恒给烧了,后来董骏出钱重建。布局是按照洋人银行设计的,只要改个招牌,就可以开张营业。不过员工得换人,我明天发电报,先从山东调一批女员工过来,等过段时间从津门招募。津门女子师专里,有不少读过书的女学生可以来当工人。再者,洪宪皇帝废太监用女官,宫里女人很多,大多数都是读书识字的名门闺秀。进过一次宫,也很难安置,到银行工作,是个不错的办法。”
“那什么时候开始运营?还有,衙门那边,答应不答应。”
“不答应,他敢?我明天跟雷震冬说一句,开业的时候,要他出一个连的兵,负责维持秩序。谁敢捣乱,就地正法。江菩萨那里更没话说,他这个人滑的很,不会跟我对着干。”
听到雷震冬这个名字,安妮微微皱眉“这个人,听说名声很差劲,喜欢乱抓人乱杀人,是有名的屠夫。跟他联系,会不会不大好。”
“老雷这个人,肯定不是什么好人,但是人尽其材,这件事上,用他正合适。你想想,银行开张兑换钞票和存折,秩序很难保障,我们又是六折兑换,难免有人心存不满。如果哄抢闹事,一群女人,压不住场子。日常工作里,也难免有些歹徒来惹是生非,老雷这种屠夫,用来震慑这干城狐社鼠最是有效。只要听到他的名字,那些人的腿先就软了,哪还敢来捣乱。至于他本人,放心,他现在还求着替我办事,在你面前,保证比三孙子都听话。”
雷震冬在洪宪中出力甚巨,一心想谋个御林差使,或是出镇一方。因为急于上位,手段用的极狠,又不肯讲情面。乃至一些葛明功臣的家宅也被骚扰,亲属亦受戕害。一段时间内,京城里闻雷色变。
可是风水轮流转,现在江山不稳,他这个洪宪的急先锋,最怕的就是西南军得胜,要向他讨还血债。广东军务院的讨伐名单上,可是把他列为重要案犯,要求就地正法的。
要想保住命,他就得找个足够硬的靠山,赵冠侯的势力,是他想攀而攀不上的。有一个机会替赵冠侯干活,讨好还来不及,不用担心其他。安妮的心也放下来,将头靠在赵冠侯肩上
“我就知道,不管是屠夫还是魔鬼,遇到我的丈夫,肯定都会乖乖听话。你就是这么优秀。可是,要想恢复经济,我们出来拯救市面只是第一步,或者说,算是个内部补救手段。外部的压力不去,我们这种手段也不是长久之计,总得尽最短时间敉平战祸,才能让市面真正有救。”
“这句话没错,所以,我先把银行的事安排好,下一步,就是去解决外面的事。局势,基本已经很明朗,北洋军不败而败,西南军不胜而胜。以军事层面计算,蔡锋胜算不大。可是在内政和经济层面,我们不停止战争,洋人就不肯贷款,国家就难以维系。所以,谈判,是必然的。现在的问题就是,怎么能在谈判里,为自己争取最大的权益,不让自己的东西损失掉,这就需要有力量的人出头。”
有力量的人,自然是指赵冠侯自己,次日,两人刚刚在床上起来,侍应生就来报告,有人送来拜贴。名贴是二公子袁寒云送来的,但是他本人没到,送贴的,是他门下的听差,备下马车,请赵冠侯到雁翅楼去见。
一向温驯的安妮,却像只护崽的母鸡似的,张开胳膊拦在门口“不许去!就是不许你去。你就算打我,我也不会让你离开的。进京已经很危险了,怎么还能往虎口里送。进三海容易,想出来,怕是就很难。我不许你冒险,冷荷姐也不会答应的。”
“你啊……”赵冠侯笑着拍拍她的肩膀“听话,让开吧。从我进京那一刻,该出事,就已经出事了。到现在平安,就说明皇帝的脑子还没坏掉。再说,我鲁军十万虎贲,也不是吃干饭的。他们现在找我,肯定是有要事相商,我如果不进宫,等于是宣布与整个团体决裂。我不支持姐夫做皇帝,不代表我要退出这个团体,该去应酬的场面,怎么也要去。再说,就算他们想对我不利,也要有这个本事还行,你说过,我最厉害的,对我有点信心行不行?”
安妮想了想,知道拦不住,忽然一咬牙“你去,我也去,给我身上缠一圈手留弹。如果他们不放你,我就拉引信,大家同归于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