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偌大的正殿里,除却楚洛的轻盈的脚步声踩在殿中发出轻轻声响,殿中鸦雀无声,旁人似是连大声呼吸都忘了。
万千目光瞩目下,楚洛缓缓在殿中驻足,没有抬眸,而是朝着殿上的天子行见君礼。
“楚洛见过陛下。”
轻柔的声音,似鸿羽,悠悠然落在天子心底。
多一分似重,少一分轻浮,刚好不偏不倚。
殿中都屏住呼吸,都等着殿上的天子开口,朝着殿中下跪的绝代佳人,唤一声平身。
殿上天子却默不作声。
朝臣诧异,纷纷抬眸看去,目光从楚洛身上,陆续转向殿上那身尊贵的杏黄龙袍上。
李彻身着杏黄色龙袍,头戴十二玉藻冕旒,自龙椅上撑手起身。一袭龙袍加身,身姿卓然,衬得整个人挺拔秀颀。他眸间的目光,深邃幽兰,凝视着殿中朝他一人跪拜的纤弱身影,踩着天子气度和帝王威严,一步一步走下天子高台,身后似有容华万千……
殿中都忘了出声,目光一直跟随着李彻从殿上步步到殿中。
楚洛一颗心砰砰跳着,低着头,余光瞥见高台下走下的身影,一步步临近,一步步走到自己跟前。她屏住呼吸,到最后,似是又已经忘了呼吸……
李彻在她跟前缓缓驻足。
楚洛没有抬头,时间在眼下,仿佛每一分每一秒都很慢,慢到她心中一直忐忑,却都等不到身前的君王开口,朝她唤一声“平身”。
楚洛更不敢抬头,那一身杏黄色的龙袍,在她面前缓缓得半蹲而下,似与她齐高,又仿佛高出她大半个头。他半蹲在她身前,她似是可以听到他平和又安稳的呼吸声。
周遭的目光再度集中回她跟前。
她眸间微微颤了颤。
他没有开口,亦没有伸手扶她,仿佛只是在平静而柔和得打量着她,没有在意殿中朝臣投来的惊愕目光,和各个脸上早已瞠目结舌,错愕得难以合拢的嘴角……
她眸光所及之处,正好可以看见他的修长的指尖,轻轻搭在膝盖上,骨节分明。
一身杏黄色的龙袍,在庄严的大殿中透着天子的威仪,清高和禁欲。
她见他指尖微微扣了扣,莫名的熟悉感涌上她心头,似是觉得到他要开口,下一刻,果真听到他喉间的声音醇厚如玉石,又藏了深邃悠远在语气的平静里,温和而有力:“惠王谋逆,朕在文山祭天时,遇刺坠崖,昏迷不醒,醒来之后,发现自己困在某处,能试过的机会都试过,却看不到出路,满心绝望,滴水不进,颗粒不沾,是楚洛替朕遮风挡雨,朕从未忘记过;宁王之乱,朕与楚洛在源湖落水,被江流一路卷到沿岸,撞过礁石,溺过水,伤口化脓,高烧不断,九死一生,是楚洛一直守着朕,朕永生不忘。先帝过世前教过朕,为君者,既当心系天下,也应尽孝,念恩,恋旧,忠于本心……楚洛于朕,便是本心,不应忘初心……”
李彻言罢,殿中或愕然,或错愕,或哗然,皆惊疑不定看向殿中天子。
旁人目光中,李彻眸间笑意,嘴角微微勾了勾,指尖勾起她指尖,十指相扣……
楚洛怔了怔,似是许久都未反应过来。
他方才当众的一袭话,她眼底碎盈芒芒,不敢抬眸看他,但他掌心的暖意却如早前一般,指尖的肌肤缓缓渗入四肢百骸,无从释去。
“宁王之乱才平,南边冻灾,北边严寒,东边水患,巴尔尚在边界虎视眈眈,朝中新政初行,国中正百废待兴,为君者,当先心系天下,而后系于已,中宫一位,也当先福泽万民百姓,待新政初定,盛世开启,再凤冠加身,宝玺受册……”李彻目光坚定,掷地有声,字字句句说在正殿当众,亦烙在楚洛心底。
殿中一片寂静。
李彻喉间轻咽,握起楚洛的手缓缓起身,口中沉声道,“大监,传朕旨意,即日起召楚洛入宫,任成明殿秉笔侍书,位从四品,兼翰林院行走,侍奉君侧。”
“是!”大监应声。
楚洛也才缓缓,双眸浸湿,抬眸看他。
十二玉藻冕旒下,他的目光坚定,温和而笃定。
她喉间哽咽,忘了应声。
他伸手抚了抚她眼角。
在殿中众人的或低眉会心一笑,或错愕,或恼意,或不可思议里,李彻打横将人抱起,醇厚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退朝!”
大监也才反应过来,高呼一声,“退朝~”
殿中重臣纷纷下跪,许久才反应过来,是……又要出了一位成明殿秉笔侍书吗?
成明殿秉笔侍书,在长风过国中并非没有先例。而国中早前那一位成明殿秉笔侍书,即是后来的中宫。
陛下的意思,已昭然若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