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念慈暗暗惊于他总算有了一丁点变化的反应。
虽然男人还是面无表情的,她却清楚地感觉到了他浑身上下都透着某种不容侵犯的抗拒和抵触,很显然是不想多谈,穆念慈转了转眼珠,很识趣地换了个话题:“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既然遇上了这么热闹的场合,那我们就去凑个热闹吧?”
江临的眉眼间藏着一片不显山不露水的温漠,岑薄的唇角微抿着,不置一词,既没有同意,也没有马上否决。
周亦程蓦然有种感觉,先生这次回来后,和当初的傅总越来越像了。他不再是以往的深沉和内敛,而是从骨子里透着一股空无一物的凉薄,好像什么都不在意了,又好像,在意的早已就失去了。
反倒是傅总,越来越被俗世所牵绊,开始像个正常男人那样,有了自己无法控制的情绪,有了从前绝不会写在脸上的喜怒哀乐。
穆念慈见他半晌不说话,追问道:“行不行啊?江教授,江总,江先生?”
江教授,江总,江先生。
这无比熟悉的八个字的称呼,却让男人凝然未动的眉心突然跳了跳。
江临不着痕迹地抬手捏住眉心,嗓音沉静,“员工聚会,你喜欢凑这种热闹?”
穆念慈摆弄着手里的手机,温婉笑道:“我觉得滨江酒店的大厨应该比江先生的厨艺好一点……毕竟我饿了一天了。”
男人睨着她,黑眸里如裹着光线穿不透的雾瘴,让人看不清他眼底的神情,“我家里有保姆。”
这见招拆招的举动让穆念慈更加确信男人对热闹场合的不喜,她从手包里掏出小巧的记事本,用签字笔在上面记录着什么,然后合上本子,对江临道:“你说过要配合我的一切要求,听这口气是打算反悔了?”
男人蹙了下眉,不答反问:“这是你的要求?”
“如果我说是呢?”穆念慈翘起唇角,轻轻一笑,“你听还是不听?”
江临没什么情绪地对前方开车的周亦程吩咐道:“去滨江酒店。”
米蓝的精神状态很不好,整个人的眼窝都是凹陷下去的,眼底隐隐有一抹拉长的青灰,也不知多久没睡觉了,脸色亦是白得像抹了两层蜡,原本光泽亮丽的一头黑发此时像枯草一样垂在身侧,她坐在床上,房间的地板上都是被打翻的杯子和药液。
段子矜看着心惊,却也不敢问她事情的原委,怕一提起来,更让她难受。
她走过去,米蓝什么也不说,只是抱着她,埋头在她怀里抽泣。
段子矜心疼地抬手拍着她的后背,“会过去的。”
“我一闭上眼就能看到它血淋淋的样子,子衿,它还那么小……我对不起它,我对不起它……”
见米蓝哭得不成样子,一向伶牙俐齿的段子矜竟然发现自己的声音都堵在嗓子里,怎么也发不出半点。
门外的佣人端来了一杯温水,小声告诉段子矜知道杯子里有些助眠的药物。
段子矜犹豫了片刻,将米蓝推开一些,让她靠在床头,自己则起身将水端来喂给她。
没过多久,她便安安静静地睡去了,段子矜迟疑了几秒,拉上窗帘,关好门走了出去。
楼下的沙发上,满身凉薄的男人还坐在那里,他的衣衫很皱,有种莫名落魄的英俊。
空气里的烟味比之先前又重了不少,他好像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旁边佣人进进出出地忙活他全然听不到。可是段子矜一打开门出来,男人的目光立刻就跟了过来。
紧绷的隐忍,喉结动了动,薄唇吐出三个沙哑的音节:“她睡了?”
段子矜从楼梯上走下来,对男人道:“睡了。”
她还想问什么,但男人明显没有要说的意思。
他蜷起修长的手指揉着太阳Xue,脸上的阴沉之色并未浮在表面,却教人隔着空气都能感觉到入骨森寒,“你先回滨江酒店吧。”
“这种时候你让我回去?”段子矜冷声质问。
“你留在这里也什么都做不了。”
段子矜收攥起五指,眼中一片染着厉色的嘲讽,“傅三,至少我可以陪着她!而你,你才是只能坐在这里抽烟等着我进去把她的消息带给你!你才是什么都做不了!她是怎么出事的,你敢告诉我吗?她出事的时候你又在哪里?现在孩子没了,你以为你还留得住她?”
她的话让男人淡漠的神色倏忽间就起了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