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道里光线很亮,人也不多,可她就是莫名觉得眼前一片影影绰绰,什么都是模糊的。
在唐季迟扶着她往这边走时,抱胸靠在墙上的男人最先看到了她,沉凝的眸光微微一晃,脚下便朝她的方向走来。
男人的帽檐压得很低,显然是在医院这种公共场合不想被其他人认出来,段子矜一时间没看清他的脸,可是却认得他的身影,和他衣服上清爽干净的味道。
见到他来,唐季迟便松开了手,段子矜被男人搂在怀里轻轻拍了拍,嗓音是一贯的好听,此时却少了平时的焦躁,反而听上去有些沉重,“悠悠,生死有命,你尽力了,不管结果怎么样……”
“阿青。”段子矜一下子攥紧了他的衣服,声音也随着绷紧了许多,“怎么会这样?”
明明前两天她来的时候一切都还好好的。
“老爷子的病情向来就不乐观,能活到现在已经是和老天借来的福气了。”段子佩淡淡安慰她,语调除了沉稳之外,倒是听不出有多伤心。
急救室门口的女人听到这边的动静立马回过头来,几步窜到了段子矜跟前,本来蒙着一层水雾的眼睛里瞬间就开始往下掉眼泪,“段悠,你这个没良心的!把你爷爷照顾成这样,我看你怎么和你死去的爸爸交代!”
段子佩的脸色冷了下来,“你少提我爸!”
他墨兰色的瞳孔里迸射出来的阴沉危险的气息,让段兰芝没说完的话立刻就咽在了嘴里。
她怔了怔,猛然发现唐季迟也在场,狠狠剜了段子矜一眼,便到一边去了。
段子矜抬手揉了揉额角,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到底怎么回事?现在里面是什么情况?”
“医生在尽力抢救了。”唐季迟低声道。
他来的路上便已打电话问过这边的情况,没说老爷子究竟是为什么突然发病,不过医护人员给他透的底是……这次估计救不回来了。
“悠悠,你也要以自己的身体为重。”段子佩道,“万一这时候你和孩子有什么三长两短……”
他话还没说完,那边段兰芝又回过头来,目光惊疑不定地打量着段子矜的肚子。
只见她宽大而舒适的外套下面,小腹确实能见到微微凸起的迹象,一瞬间段兰芝的脸都青了,她用手里的纸巾擦干眼泪,踩着高跟鞋几步就走到了段子矜面前,拧着眉,“你怀孕了?”
段子矜抬起头直视她的眼睛,还没开口,就被段子佩接过话来,“和你有关系吗?”
“什么叫和我有关系吗?”段兰芝冷笑,原本哭的发红的眼睛,此刻却露出了某种极端明锐而凌厉的情绪,“我们段家虽然比不上那些家财万贯的名门大户,可你爷爷好歹也曾经是郁城有头有脸的人物!你连婚都没结,怎么能做出这么丧德败行的事来!”
她这话的音调极高,走廊里偶尔有路过的医生护士统统往这边看来。
“段兰芝,你说话一定要这么难听?”段子佩冷声喝住她。
段兰芝气得发抖,“好你个段青,有你这么直呼长辈姓名的吗?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姑姑!”
她吵得很凶,手术室门前揣着耳机听音乐的年轻男子不悦地朝这边看来。见状忽然扯下耳机,起身走了过来,“妈,你小点声行不行?非要这么大嗓门嚷嚷?丢不丢人!”
他的个子不算高,比段子矜也没高出多少,五官长得不丑,可是和段子佩、唐季迟二人一比,就显得过于平凡了。
唐季迟认得他,是当初拖他帮忙找工作的那个……周皓?
“我丢人?”段兰芝听到自己儿子这么说,面色更加难看,扬手指着段子矜的脸,“我能有她丢人?”
周皓横了他们一眼,插着裤兜往外走去,“跟我没关系,我先回去补个觉,没事别烦我。”
“你这孩子!”
段兰芝真是被气得不轻,索性把所有的火气都撒在了段子矜头上,“你肚子里这个孩子的父亲是谁?”
先前无论段兰芝说了什么,段子矜的眸光始终是温淡平和的,像不起波澜的湖面。可是,在听到她问起孩子的父亲时,湖面却微微结了层冰。
她垂了垂眸,从唐季迟的角度看过去,刚好能看到她未束的头发有一缕从耳廓后面散了下来,遮住她精致而白净的脸庞。
女人的眼神很清澈也很坦然,可是这一低头的动作,莫名就带了一丝冷冰冰的凄楚。
他知道,她是想起了孩子的父亲,并且随着她的一抿唇,他也看出来,悠悠不打算把孩子的父亲是谁告诉段兰芝。
段兰芝怒视她,“段悠,我在问你话!孩子的父亲是谁!你是聋了还是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