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过十六岁,她不能在妆容上,让慈安宫等着她的那些人,第一眼见到她,便看到她的老练,感受到她的侵略性。
却是这样的她,一走出偏殿,李为止陡然看见,便愣了神。
他在外面,其实一直都很紧张。虽不是头一次见撄宁女儿妆,但这一回实在不一样。毕竟,从今以后,她真正就要做回女人了……他就是很紧张,也很期待。
终于见到她,他失态了。
撄宁不由得发笑,问:“这样,不给人咄咄逼人的印象吧?”
李为止方才移开视线,低了眸道:“很好……是你应有的样子。”
他的耳根,也微微泛起了红晕。
撄宁倒没在意他的反应,只轻吐了吐气,望着正殿宏伟的大门,说了一句,“进去吧!”随即便朝那里,迈开了脚步。
正殿内,该来的人都来了。太后、天子、皇后、李令月,还有贤王、镇国大将军、葛郡侯、大军司马、仪鸾司大司空、六部尚书等朝中重臣,国之栋梁,无不在场。
知道的,不知道的,再次见到撄宁,心中都免不了一场唏嘘。
撄宁低眉敛目目不斜视,步履从容走至殿前,向太后和天子行了大礼,举手投足,无有半点不足,也无有半点逾越,恰到好处。
自她进殿开始,天子李宪和尔朱皇后的目光便在她身上逗留,始终无法移开。在他们眼里,懊悔是有的,亏欠是有的,爱怜也是有的,还有许多其他复杂的情绪。
太子已死,他们唯一的希望没有了。再无需权衡利益的时候,他们只考虑得失,面对这个被自己抛弃的女儿,为人父母的,终于生发了那种流淌于血液之间的依恋。
尤其是尔朱皇后,早已泪眼模糊,暗自啜泣,几欲哭出声来。
便是李令月,再见到她,也止不住眼里氤氲出的泪光。
不待他们以及太后说话,撄宁便自顾将自己的包袱,还有那个锦盒打开,将其中的东西,一一摆在了地上,摆在自己身前。
她拿出了那把小月刀,不紧不慢道:“除了这个,地上的,都是母亲姜氏藏匿起来,前两年被我偶然发现的,都是皇室之物,想必,太后和陛下,还有皇后殿下,都认得。”
太后刘姬看到她手里的小月刀,还有地上那把匕首,不由得睹物思人。
她站起身,从凤榻上走了下来,一直走至撄宁身边,弯身,从她手上拿过了那把小月刀,哀然道:“这把刀,还有地上那把匕首,是武皇帝请当时的名匠亲手铸造的。武皇帝曾用这把刀,在危及之时,杀过控制住他的敌人,那把匕首,更是在战场上,救过哀家的命。”
李令月闻言却是一惊。
当初母后给她这把小月刀,却不是这么说的……这小月刀,原是先皇的东西!那为何母后要骗她?
刘姬说罢话,则是回眸睨视了天子和皇后一眼,随即俯身,双手温柔地落在了撄宁的双臂上,一边扶她起身,一边慈爱地唤了她一声“孩子”,怜悯道:“可怜的孩子,是先皇在天之灵的庇护……你回来了。”
太后此言一出,朝臣都跪下了,高声喊道:“恭迎公主殿下回宫!恭迎公主殿下回宫!贺喜太后,贺喜陛下,贺喜皇后殿下!”
撄宁噙笑,含着泪光抬眸,声音软润地唤了太后一声“皇祖母”。
她的眼泪是真诚的,却不是因为与亲人团聚,而是因为,几年前遥不可及的梦,终于实现了——从今以后,她是大周国的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