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糊着双眼,李初一小心翼翼的触碰着屋中的每一件家具和每一件摆设,心里幻想着这一件是不是娘亲亲自挑选的,那一件会不会是娘亲亲手放置的。他很庆幸没有带小二黑一起进来,就小二黑那两对毛手毛脚的狗爪子碰到哪一件都会是一种玷污,娘亲知道了肯定会生气的。
生气了...会不会打我?
李初一傻傻的笑了起来,心想着反正小爷皮厚,从小被臭道士操练得刀枪不入,娘亲就算......
就算...
臭道士...
打不成了。
因为娘亲,已经不在了。
眼睛更模糊了,脸上由热转凉的东西让他很不舒服。捣拳一样的使劲搓了搓眼,一股无名火陡然升起,右手下意识的反手拔剑力劈而下,可劈到一半时又恍惚间回过神来,左手闪电而出挡在了剑刃前。
左臂一凉,随后而来的彻骨剧痛让他头脑一清。没有在意伤势,右手松开剑柄任睚眦剑嵌在左臂上,双手齐齐舞动将散逸的剑气和洒落的血迹统统拢了回来团成了一个和血的剑气球。
看了看四周无处放置,索性大嘴一张吞了下去,瞬间喉咙至胸膛火辣辣的一片,泪水和鼻涕忍不住的流了出来。
“血是小爷的,剑气也是小爷的,本是同根生,吗的怎么还这么疼!”
小心翼翼的拔出长剑收回鞘中,不是怕扩大伤势,只是担心血迹洒落会沾染了这里的清净。
胸腹的火辣在缓缓消减,暗藏体内的磅礴生机让他的愈合速度快的诡异,嘴巴一咧,李初一自嘲的摇了摇头。
敢生吞剑气的人,全天下估计也就他一个了。
得亏他身板硬朗,那道剑气也不强,换成其他人来这么玩早就横死当场了。不过他不后悔,因为这一疼倒把他的眼睛给疼清晰了。
看着差点碎成两半的小桌,李初一喃喃道:“桌子啊桌子,感谢我娘吧,你能活着全赖她保佑,你要感恩知道吗?”
嘴里碎叨着,李初一摇头晃脑的走上二楼。
二楼不像一楼,是个没有隔间的八角明屋,只有楼梯所在的一侧没有窗户。楼梯口用几扇精美的屏风简单的做了个格挡,转过去后映入眼帘的便是一间很有书香气的雅致香闺。
一张三人平躺都嫌宽裕的大床位于正中,周围窗户之间的间隔出摆满了书架,一张镂凤的书桌放在正北,女红、茶具、琴棋戏具等诸多物事也各归各位,其后的书架上便是对应它们的书籍。
“八卦阵?”
小胖子也是个有眼力界的人,虽然阵道上一直迷迷糊糊不得要领,但认个阵法还是没问题的,尤其是如此明显的八卦阵。
道眼扫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危险,李初一信步而入走了一圈,每处案台前都驻足片刻,末了自嘲一笑。
“看来娘亲还真是个多才多艺之人呐,什么都会。可惜我没随她,肯定是狗
日的皇帝血脉不好,把我也给连累笨了,要不道士的本事我能学个十成十,唉!”
走了一圈,最后还是落脚在了书桌前。不为其他,只为桌后墙上的一幅画。
画上是一个浅笑的女子,跟沐雪晴几乎一模一样,可李初一却感觉画上的女子比沐雪晴还要漂亮,不仅仅是因为她是他的娘亲,更是因为女子身上那股让人难忘的独特气质。
沐雪晴的气质很有亲和力,呆在她身边总有一种安心的感觉,就像一位可是畅所欲言的邻家姐姐一样,人不由自主的便会放松下来。
可画上的女子不同,她也很有亲和感,但更多的却是一种吸引力,让人望一眼便难以忘却,久望之后会深深的难以自拔。这种吸引力无分男女,更没有一丝淫
邪之感,因为看着她你会感觉这种想法是一种亵渎,会厌恶自己,而后自觉的摒弃这种念头,渐渐的陷入一种难于言述的祥和当中。
如果说沐雪晴带给人的是安心,那么他的娘亲沐雪灵带给人的则是——忘忧。
忘却一切烦扰,于祥和的心态进入无思无念的空冥之境,李初一想想都感觉毛骨悚然。
他不知道一个人怎么会给人这种感觉,这简直比幻术还要骇人,尤其是现在仅仅一幅画就能让人心生此感,李初一顿时有种面对七日蝉时的感觉,云里雾里的看不清半点端倪。
以前听道士说娘亲被尊为沐家圣女,他还以为仅仅是个身份上的尊号。
现在来看,实至名归!
他的心里自然没有邪念,只有对于娘亲化不开的孺慕。他以从未有过的专注紧紧的盯着画像,眼睛一点点的巡游在每一丝线条之间,不肯放过一丝一毫。
他知道沐雪灵和沐雪晴几乎一模一样,但再相像她俩也不是一个人,眼前的女子才是他的娘亲。
面对沐雪晴时他的亲情感很淡,第一次见面时也没有传说中的血脉相连的感觉,直到后来得悉真相,又渐渐熟识后才一点点浓郁起来。
可眼前的女子不同,他看到她的第一眼,就有种委屈得想哭的感觉。
画像的着笔极其传神,李初一甚至能感觉到娘亲明眸里的神韵流转,那种发自内心的喜悦深深的感染着他,让他也不知不觉中跟着笑了起来。
眼里噙着泪,视野却没有模糊,从未有过的安乐感包裹着他,心里暖融融的一片。
不知何时,他双脚离地慢慢的飘到了床边,含泪的双眼闭上了,可画像已经深深的刻在了他的心里面,他的视线从未离开过。
身子一软往后倒下,在接触到床面的前一刻忽然顿住了。
不能破坏一丝一毫的强烈执念激发了他的本能反应,道元悄然而出附满全身,托着他稍稍的离开了床面一点距离,他这才身子一软放松下来,婴儿一样卷缩起身子陷入了梦乡。
梦里,他看见娘亲拉着他的手,没有说话,只是冲他温柔的笑着。
梦外,睚眦剑自行浮起缓缓的飘荡在床榻周围,烂葫芦也微光一闪,葫芦口悄然无声的打开了一丝。
而画像上的沐雪灵,不知是不是错觉,她眼睛处的墨迹微微有些湿润,嘴角处的勾勒似乎有些变动,让她的笑容看起来更加温柔了。
这一切,李初一都不知道。
他睡的很沉,从未有过的香甜。
也因此,他并没有发现,一只小巧的金铃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他的脖颈间,仿佛自始至终它都在那里一样。
睚眦剑似乎担心金铃会对自己的主人不利,可剑头刚动,烂葫芦的口却对准了它。
两件法宝无声无息的对峙了片刻,见金铃并未作怪,睚眦剑便放弃了,默认了它的存在。而烂葫芦也转开葫芦口,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对这些,金铃丝毫都不在意。
它轻轻律动着,没有声响,却在李初一的心里荡起一道欢愉的铃音,让他的梦更加的甜美,让他内心的空虚一点点补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