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宋与泓不计较,尹如薇应该更没什么可计较的。
但宋与泓立于仁明殿外,已不晓得该不该回福宁殿去。
福宁殿躺着的那位,是他名义上的父亲。论齿序,他年长,理应执礼尽孝;但论地位,宋昀已是新帝,远尊于他。他将是一个尴尬的存在。
即便云太后念着养育之情,他对她也是个尴尬的存在窠。
他在她跟前,等于时时刻刻在提醒着她,是她违背了先帝的意愿另立新君。
或许,他真该依着云太后所说,托辞休息半日,等百官毕集参拜过新帝,在新帝引领众臣举哀守孝之际,再夹在群臣间循制服丧祭奠。
为堵悠悠众口,新帝或施铭远一时应该还不至于向他下手。
最让他悬心的是,十一目前到底怎样了?
皇宫.内外已被禁卫军控制,云太后都无可奈何,他想离开更将困难重重。
何况他皇子的身份犹在,若敢无故缺席大行皇帝丧礼,无疑会授人以柄,让他这个济王更快滑入深渊……
“朝颜,朝颜……”
宋与泓阖眼,已忍不住满怀的酸意横流。
若她还在,若她还能立于他身侧,必定眉眼锋锐,言语铿锵,劝他一句战,或退,他必定再无顾虑……
正眼中酸涩之际,那边忽传来宫人的惊呼:“不好了,不好了!济王妃……悬梁了!”
“如……如薇!”
宋与泓千头万绪俱被惊得压下,猛地冲了过去。
-----------你从来不是绝情的人----------
琼华园。
门庭冷落,花鸟无声。
靠近被焚毁的建筑附近,连树木都被燎得枯萎大半边,了无生息地耷.拉着叶子。
凤卫带着遇害的同伴已走得无影无踪。
深夜遇袭,郡主失踪,秦南遇害,济王被胁迫入宫,而向日与琼华园亲近的南安侯显然与这一系列变故有关,对凤卫来说,他已和施相一样危险。
琼华园已不安全,剩余的凤卫不论为了郡主,还是为了自己,都将宋与泓临行前的话听在了心里,再不敢待在琼华园,以免被人趁势击破。
园中其他侍仆多是早年便被安排在琼华园洒扫侍奉的,虽不知内情,随着楚帝驾崩的消息传出,也已猜到出了大事,有亲的投亲,无亲的龟缩在未被焚去的一些低矮屋子里,再不敢冒头。
十一的侍女剧儿蓬着焦卷的头发,顶着满头满脸的灰,呆呆地看着被焚作灰烬的缀琼轩。
她的家人不在杭都,她这六七年都住在缀琼轩侍奉郡主。
哪怕郡主不在,好歹还留着屋子在,她还可以住在这里,每日打扫收拾着,静静等候郡主归来。
如今,连屋子都没了。
身畔传来了细弱的喵叫声,惊魂未定。
是牵在她手中的两只猫。
狸花猫花花和大白猫白雪。
去投京中亲友的姐妹唤剧儿一起去时,剧儿拒绝了,“我要照顾这两只猫,我要等郡主回来。郡主会回来的。你看……郡主的琴还在!”
她怀里抱着烧残的太古遗音琴。
琴弦早已被火势燎断,连琴身都被烧焦了半边。
但剧儿想,即便这琴化作灰烬,郡主也一定愿意留着这把灰烬。
这世间太多凄惨之事,若曾有一段美好,便是那美好已化作灰烬,人们也必愿意将那灰烬留着。
所以,那群杀手刚走,她便拎桶水浇了自己满身,冲进了起火的缀琼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