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这年秋天,到第二年春天,北境一直陷入混战之中。魏人一度打到湖州附近,连宋与泓都不得不提了府兵会合附近守军,预备对抗魏人。
所幸韩天遥在除夕前被遣出,节制忠勇军对抗靺鞨人的进攻,终于及时赶到,将魏人截于湖州以西围。
若湖州陷落,魏人逼近临安,或许当日高宗皇帝被逼得渡海而逃的光辉事迹会再度重演。
于是,朝中自云太后、宋昀、谢璃华,到枢密院群臣,无不为战事忧心,连旦日、元宵都不曾好好过得。
好在施铭远所荐的莫则、孟许国一路收集残兵,虽对敌几次,并未吃大亏,施铭远自觉面上有光,何况另有算计,加上身畔也有人撺掇,他竟不曾为此发难,反而正气凛然,提议重赏有功之将,趁势开了一排名单过来羿。
宋昀并未提出异议,在忠勇军参战、局势稍稳后,大多照准。
为表公允,名单上除了莫则、李之孝及其部将,还有近日平定境内叛乱、并截断深入南方的魏兵归路的老将丁岸,以及忠勇军部分有功将领。
宋昀不曾照准的几个人,正是忠勇军的。
这事宋昀并未和十一商议过。
十一拿到邸报看了,夜间宋昀过来时便问:“为何把闻博他们的封赏抹杀?”
宋昀接过小糖递来的茶盏,饮着茶漫不经心地瞟了眼,说道:“我气量狭窄,不想封赏他们。”
十一沉吟,“前儿闻彦也因小事获罪,似乎如今正赋闲在家?你是为……当日我在回马岭受暗算之事?”
宋昀道:“嗯,我便报复了,那又如何?前后欺负你的人,我一个都没打算放过。”
十一道:“我听小观说了,我被囚时那些生过坏心的守卫,皇上寻着机会,都暗暗处死了?连厉奇人也在一日离府后再未回来,施府一直认定是凤卫干掉了。”
宋昀笑道:“这个我可不敢居功。听说这人贼心不死,在相府也不安心,欺负他们少夫人,施少夫人受不住逃出来找她情.人帮忙,她情.人念着旧情,拿着把流光剑为她把人干掉了……”
十一顿时不想问了。
静默半晌,她才道:“如今正是用人之际,闻博是韩天遥手下第一战将,领着两三万兵马,闻得最近颇有战绩,若漏了他的封赏,恐怕人心不服。”
宋昀哼了一声,清亮眸光在她面上一划,抱怨道:“一心想替你出口气,不想你还不领情……”
十一扯他袖子,笑道:“阿昀,我领你心意。但此时不是报仇的好时候。何况阿昀既是大楚君主,当以大局为重!”
宋昀见她示好,也不由微笑,顺势将她一拉,让她坐到自己怀里,然后一低头正看到她已经八个多月的腹部,圆.滚滚地杵在眼前,顿时啧了一声,也不问别的,先拿手去抚摸着,抬着好看的眉问道:“今日可曾吃安胎药?”
十一道:“吃了。不过我问过了,目前孩儿健康得很,胎位也稳固,其实没必要吃。”
只是宋昀天天跑来第一件事就是问她可曾吃药,她明知宋昀是个极谨慎的人,若问到不吃恐怕又要担忧,索性依着太医每日服用。横竖那些药大多是补血养气、固本培元的良药,便是对孩儿益处不大,至少可保得她这个娘.亲健康勇武。
她拖着八.九个月的身体依然脚步轻健,动作灵敏,且肌肤润泽白.皙,无疑也有日日服药的功劳。
宋昀闻得她服过药,果然微笑,却又将手伸到她外袍下抚摸,轻声道:“不知今日会不会踢我手掌……”
二人时常日夜相处,宋昀处置完政务,对着十一日益高耸的腹部也不敢动其他念头,却颇有几分好奇。偶被腹中胎儿踢了一回,便常去摸她腹部,有时瞧见胎儿将肚皮踢得隆.起小小一块,最喜用手指隔着衣衫去抚摸那处隆.起,便如与那尚未出世的孩儿握手一般。
十一也渐渐习惯他的亲近,瞧着他带着孩子般好奇的笑脸,柔声道:“我和闻博的旧帐,回头我自己跟他清算,阿昀是皇上,需行.事公允才能服众。”
宋昀看着那处隆.起继续缩了回去,笑意不减,声音却清冷下来,“公允?忠勇军亦是大楚编制,食朝廷粮饷,受朝廷封赏,危难之际,对魏人入侵视若无睹,受命后延宕不前,贻误战机,差点让魏人攻入湖州,再进一步,遭殃的就是京城了!柳儿,你认为朕得奖赏他们这种行为?”<
十一一时语塞。
若细究此事,连韩天遥都未必能脱得了干系。
韩家、忠勇军与靺鞨人对敌数十年,要说刻意放魏军入境固然不可能,但忠勇军故意延宕,多半还是和开始不曾任用韩天遥有关。
不论于公于私,宋昀的确没做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