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五、人之将死-帝王的心(1 / 2)

再回到席上的时候,已经没有了沈芷若等人的身影,沈云儿稍稍有些意外,从旁人的只言片语中才得知,自己离开后没多久,吴紫月和沈芷若一言不和,竟大打出手,闹得不可收拾,被各自家的大人极为丢脸地命夫人领了回去,沈婷婷等人也不得不跟着回去了,倒剩下她落了单。睍莼璩晓

沈云儿甚是好笑,又觉得大为解气,她笑眯眯地抿着唇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正准备离开的时候,却看见一个内侍匆忙走到了面前:“是沈大人府上的六小姐沈云儿吗?皇上召你。”说完又有些埋怨地看了她两眼,“我们等了小姐很久了。”

不由得有些意外,这种时候高广怎么会召自己前去,会有什么事?

浔阳渠边的行宫内,高广俨然已经醉了,沈云儿进去的时候,他正倚在榻上假寐。沈云儿跟着内侍垂了头在旁边候着,心里不耐烦地腹诽,把自己召来了,却又闭着眼不说话,这当皇帝的大概都是这么折腾。

她正想着,就听见轻轻的一声嘶的声音,高广似乎从梦寐中醒来,又等了一会,就听见他温声道:“都下去吧,留云儿一个人在这里就行了。轹”

沈云儿微微抬头,就看见他微笑着对她招招手:“来,云儿,来这里坐下。”他指了指自己对面的座椅,“陪朕说会儿话。”

沈云儿走到他面前坐下,恭敬地微垂了头,这姿势实在难受,她只想高广快点说完要说的话,让她离开。

高广笑呵呵地道:“云儿怎么突然这么拘束,上一次,我们谈得不是很开心么?絷”

今晚与上次不同,今晚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她一时之间难以消化,一心还在想着有关纪未然的事情,难免对这样的谈话兴趣不高。

“云儿有心事?”

沈云儿微怔了一下,立刻摇头:“没有,臣女没有心事。”

“呵呵,十四五岁的年纪,有些心事也是常事。”高广笑着道,“不象朕上了年纪的人,只记得旧事,对许多眼前的事都失去了兴趣,有时候连心事都也懒得去想了。”

沈云儿终于忍不住笑起来,调皮地回答:“皇上哪里老了,皇上看起来年轻得很。”

“你也说是看起来啊,只是看起来年轻而已罢了。”高广回答得有趣,说完和沈云儿对视着,两个人一起笑起来。

“是臣女说错了,皇上本来就年轻。”沈云儿笑过又忙着纠正。

高广这次只是“呵”的一笑,没有再说下去。

“朕是行将就木的人,时日不多了。”高广的声音如一缕不着力的烟雾在空气中飘乎游移,“无论是真的年轻还是看着年轻,其实都并没有什么区别。”

他笑笑地看着沈云儿:“都只挣得过几日而已。”

沈云儿不知该如何回应他的话,他笑得从容淡定,仿佛对自己口中的死字并未有太多恐惧害怕,相反十分坦然,如同说一件极为平常的事。

“云儿不相信?”高广的笑容越见温和,和蔼可亲,“若不是因为时日不多,朕又怎么会随随便便就召见大臣之女,而没有一点避讳?”

“云儿的模样很象朕的一位故人,因此朕才想和云儿多见见面,谈谈天。”

“故人?”沈云儿忍不住发问,“我和你的朋友长得很象?”

她随口一问,说话便又没上没下地失了分寸,高广倒很高兴她这样毫无拘束,笑呵呵地道:“是啊,云儿有没有兴趣听一听朕与这位故人的往事?”

沈云儿的确来了些兴趣,点头道:“好。”

高广看了她一眼,这才兴致勃勃地开始说起往事,原来高广年青时四处曾随父征战沙场,一次机缘巧合认识了这位故人,这位故人是个身份神秘的女人,美丽聪慧,还曾在一场战事中解了高广的围。

高广一直滔滔不绝地说着,偶尔咳嗽的厉害,便用锦帕拭了嘴边的血丝接着说。

沈云儿看着他,这个煌如日月高高在上的帝王,没有了俯临天下的气势,此时的样子只是如同一个平常普通的男人,他念念不忘的亦不是自己不世的功绩,而是一个令他心动情伤的女人。

沈云儿心里有些怜悯,又有些微微的感伤,看起来高广的确如他自己所说,时日不多了,所以才回忆着过去,如此怀念着一些也许当时当日并不觉得那么珍贵的东西。

说了很久以后,高广终于疲惫,连续的咳嗽也消耗了他大量的精气,终于,他停了下来,倚在靠垫上,勉强对沈云儿撑出笑容:“呵,云儿,朕今日有些累了,要休息了。云儿暂时先回去吧,以后多进宫来陪朕聊聊。”

沈云儿点头答应,高广命内侍拿了一块金牌交给沈云儿,引沈云儿出宫。

沈云儿刚一离开,有内侍进来报称,严洛进宫来求见,已经等了多时了。

高广愣了一愣,原本已经准备睡下,又撑起身来道:“宣进来。”

严洛进来以后,跪拜行礼,高广摆手让她起身以后,又屏退了众人,这才问道:“严大人,深夜进宫,可是有急事?”

“皇上,严洛想要告假几日,求皇上恩准。”

为了告假专程夜里进宫,这件事有些奇怪,或者说严洛有十分紧急的事连等到第二天的早朝也不能?

“洛儿。”

高广的这一声轻唤让严洛的头垂得更低,高广又唤了她一声,“洛儿,来,到朕面前来。”

严洛慢慢走到高广榻前,又默默地跪在踏板之上。

“发生了什么事?”高广一边问一边伸手扶起了严洛,又似是无意的问道,“是和沈大人府上的六女沈云儿有关吗?”

严洛大惊之下抬起了头:“皇上,你……”

“呵,你以为朕病卧在这晴安殿就什么也不知道什么都不会关心了吗?洛儿,难道忘了,朕不只是一国之君,还是与你结拜金兰的大哥啊。”

严洛心中一悸,今晚的高广很是不同,被他扶着站起来时,看着他和熙如春风一般的笑容,她欲言又止,终究还是垂下了眼眸。

“洛儿,怪我吗?”

严洛身体一震,猛然抬头看着高广,眼中神情极为复杂,随即又低下去,等了一会,她轻轻摇了摇头。

高广长叹了一声:“你总是这样……洛儿,你这样真的开心吗?”

开心?严洛突然想起,这个词似乎从很久开始就已经与自己无缘了,她低头淡淡地一笑。

高广看着她,眼中流露出一丝柔情,缓缓地说道:“朕费尽了心思得到这天下,这皇权天下当然应该是朕心里最重要的东西。可是洛儿,你知道吗,朕最近睡得不稳,每晚都会做很多梦,可是朕的梦里从来没有这殿上的宝座龙椅,梦见最多的却还是以前在阳帝山和你们初见的时候,朕梦见你,还有瑶儿,朕梦见瑶儿她对着我笑,就好象真的一样。”

严洛终于又抬起了头,定定地看着面前的高广,这个杀伐在握,高高在上的帝王此时正温柔地注视着她,却又似乎并没有在看着她,那眼神如同穿越过她的身体和十多年的时光岁月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一样。

高广说完又自嘲的一笑:“洛儿会不会想,朕这样这大概是人之将死吧?快要死去的人,才会去想着可望不可及的事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