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每个按钮上都有着各自的名字,武思含似乎真觉得,只要按下按钮,那个名字的主人就会死掉。她也看到了自己的名字。六年三班一个人也没漏。
“那么,我们要把他们全部送出去?”
“笨!”齐木看她一眼,没好气地说:“不是给那些人发了微信,叫他们20号去小学校舍忏悔吗?如果谁没来,那就代表他们死不足惜了。所以,这些按钮只分给没到场的人。”
“哦,原来如此啊!”
计划便是如此,武思含能做的,便是静静等待20号那天的到来。明天,就是20号了!
“还有这个。”齐木忽然又说,拿起一直放在柜面上的一本黑色本子,“我只能帮你到这个地步了。从现在开始,所有的行动都将由你实施。而每次实施行动之前,你都必须跟我汇报。记住,如果你不慎被警察抓住,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将我出卖的。”
“我知道了。不过,这是什么?”她接过黑色本子,明明很薄,却感觉手心沉甸甸。封面上那诡异的黑色疯狂地涌入她的眼球,像要啃噬她的内心。
“打开你就明白了。”齐木冷冷地说。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翻过封面,里面的纸张却苍白得像死人的脸庞。上面写满了字。仔细一看,武思含顿时倒吸一口冷气:“这是……”
“没错,这就是杀人笔记。”
齐木翘着腿,苹果放到嘴里,清脆地咬了一小口,然后用饶有兴趣的眼神静静看着武思含。她此时拼命地想保持冷静,但是双手却在微微颤抖。正如齐木说的,这上面写满了杀人诡计,足足有四十多条。每一条诡计都有精致布局,手法高明,即使是最聪明的侦探,估计也解不开。
这就是推理小说里常说的完美犯罪吗?
武思含只偶尔看过推理剧,推理细胞一向不发达,要她想出这种复杂的杀人诡计,恐怕难于登天。手捧着杀人笔记,她的心情却没有亢奋,而是愈发沉重起来。
她真要这么做吗?让那些甚至可以称得上朋友的同学全部消失?
也许可以就此收手……
“不!”仿佛在呵斥她的懦弱,那把恶魔的声音又在心里爆炸作响,“他们该死!让他们消失!永远消失!”它咆哮着,邪恶的声音从腹腔到胸腔,轰隆隆地回响。无论她曾经多么努力,也无法将它从体内驱赶出去。它就像胃里堵着一块难以消化的东西一般令人难受。
离开烂尾楼,武思含死死抱着背包。那本可怕的杀人笔记就在背包里。
绝对不能让人发现它!
她心事重重,手心都渗出了冷汗。潮湿的江风吹过来,打在身上居然有些凉意。仿佛正在燃烧中的天际,飞鸟的踪迹飞快隐藏在城市的边缘。离烂尾楼远一些的江边开始出现稀稀落落的人影。经过遛狗的人,放风筝的人,骑单车的人,眼前的居民楼也渐渐拥挤起来。
快经过一条横跨江面的桥时——
“喂!”
不知道是在叫自己,武思含依然紧抱背包,警惕地沿着江边小路朝家的方向赶。
“喂!那个同学!请等一下!”
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似乎在叫自己。武思含终于停下脚步,抬头东张西望一下,没有发现声音的来源。是自己听错了吗?她刚想重新迈动脚步,突然发现一个人正在河堤下朝她挥手。他微笑着的脸在摇曳的篙草中若隐若现。
“叫我吗?”她指指自己,只觉得那个人很眼熟。
“哟!我们又见面了!”那人沿斜坡走了上来,脸上是纯净的笑,却又带着一丝忧伤。他的脸十分好看,绝不逊色于那些电视广告明星。
“啊!”看着他几秒钟,武思含忽然想起来了。他就是那天晚上来过她家甜品店的年轻人。
“是你啊!”她紧张的心情缓缓放松了一些。
“快下来跟我看看!”年轻人一把抓住她的手,拉着她走下斜坡。
“看什么呀?”她如坠雾中。等走下去,到了桥底下,她才看见那里蜷缩着一只受伤严重的猫。四肢骨折了,头皮被撕掉一块,鲜红的血,一点一点地往外渗。它没有死,瞳孔里充斥着痛苦和恐惧,看着出现在它面前的人类而发出“喵喵”的呻吟声。它身体下的血迹,就像盛开的大波斯菊的花瓣似的,染成了淡紫色。
“好可怜……”武思含看到这一幕,不忍心地捂住了眼睛。
“是啊……”年轻人也十分忧伤,下颌微微颤动,声音忍到最小幅度地哭起来,“不知道是谁干的。实在太残忍了……”他像在替这只可怜的受害者倾诉冤情,眼睛盈满了泪。武思含第一次看见这么容易动情的男生。
“真可怜,我们要送它去医院吗?”武思含情不自禁地打开背包。她记得她在里面放了几块止血贴。她找出来,然后把背包放在一边,想要走过去替猫咪疗伤。但那只猫非常惊恐地蠕动着,被血染湿的毛发竖起来,作出殊死一搏的阵势。
“它已经不相信人类了。”年轻人擦了擦眼角的泪,“它被人类伤害得太深,它对人类不再抱有信任……其实动物跟人一样,都是有思想的。我真不明白,为何有些人会残忍到那种地步……”说到伤心处,他的眼泪又流了出来。
“你别哭了……”
一边是受伤将死的猫咪,一边是哭得梨花带雨的大哥哥,武思含都不知道该安慰哪一边了。
忽然,年轻人目光猛地变得犀利起来:“肯定是那个家伙干的!你应该知道吧,最近发生的虐猫事件!”
听他这么一提,武思含立刻记起来课间同学们谈论的话题中,确实有这么一件事。听说附近有不少流浪猫都被虐死了。有的同学看不过眼,甚至在网络上发动了人肉搜索,但虐猫的犯人却始终没有被揪出来。
“你知道犯人是谁吗?”年轻人问道。
武思含摇了摇头,“不知道。”
“那你以后要是见到了,请第一时间通知我!我要替所有受害的猫咪报仇!”
“嗯!”
“你回家吧。对不起,这种事情不该让你下来看到的。”年轻人满怀歉意。
武思含连忙摆摆手:“没关系,不用说对不起的。”
年轻人接着说:“那你先回去吧。之后的事情交给我就行了。我会带它去医院,守候到它到最后一刻的。”
“呃。那你加油。”感到自己没帮上忙,武思含心怀内疚地捡起地上的背包,一边挥手道别,一边爬上斜坡。
突然间,那个年轻人又在后面叫了起来。
“哎,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武思含回过头:“我叫武思含。你呢?”
“我呀。”年轻人泪痕未干的脸重新形成笑容,“我叫汐沫。是橘子高中新来的实习老师。”
“啊!原来是我们学校的老师呀!”
“是呀。你应该在校园里见过我的哦。”
突然,武思含想起今天看到篮球场的那个大男孩。原来就是他呀。怪不得那么眼熟!
“老师!那再见了!”
“拜拜!”
站在烂尾楼的屋顶,落日与城市全部映入眼底。画面显得那般纯净,被暮光覆盖的少年慢慢将延伸至远方的视线收拢回来。齐木稍稍低下头,看到经过烂尾楼的江边小路上,有个人影由远而近地走过来。
那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穿白色的宽大恤衫,风一来便灌满而鼓起来。由于距离的关系,看不太清楚他的模样,只是觉得他依稀带着微笑。他像是欣赏风景似的,一边迈着碎步,一边看向江岸。这条荒凉的小径,沿路长满凌乱的芦苇。
风将他的刘海吹了起来。
突然,他停下脚步,视线转向了烂尾楼。似乎对这栋孤独的建筑物很感兴趣,他站在铁丝网外,慢慢地看上来,一直看到屋顶。空空荡荡的屋顶,齐木已经缩回了头。
看够了,年轻人又继续沿着江边往前走。齐木站在屋顶上,看到那人的背影不动声色地陷进一片浊黄的逆光中。齐木又望向别处,在那一边,江面上有座桥。而在桥底上,一只死猫静静地躺在血泊中。
它的嘴已经碎成很多块,连一个勉强的微笑也不能拼凑起来。而两只眼球被挖了出来,血肉模糊的眼洞悄悄覆盖上黑暗。
在猫的周围,散落着许多扑克牌的碎片。
它们全都是同一张,黑葵A。
原本打算回到家再拿出杀人笔记看看,但刚回到家,妈妈便说萧夕薇来了,现在就在卧室里等着她。
“小含,我好痛苦呀。”
刚进去卧室,萧夕薇便抱着她诉苦。武思含只好先把装有杀人笔记的背包挂到墙上。
“怎么了?”她耐心地问。
结果不出她所料,萧夕薇仍为之痛苦的事情是关于她那花心男友的。
“那个王八蛋,我今天发现他和别的女生一齐进去电影院了!”
“哎呀。那个家伙做的也太过分了。花心大萝卜!”
违心说着诋毁别人的话,这实在不是武思含所擅长的。她心里一直觉得萧夕薇没必要为一个花心的男生要死要活。但她也知道,爱情这玩意她不懂。从小学六年级就可以谈恋爱的人对她来说更像是奇葩。
“可是……”既气又恼的萧夕薇抬起头,脸部的僵硬使人想到一种偏瘫症,“我看到的那个女生不是以前那个,而是别人!呜呜!那个坏蛋,这么快又找了新的!”
“……”竟是这样啊!武思含看着萧夕薇像苦情戏里被抛弃的女主角扑在她家的床上哭哭啼啼的,嘴角只剩抽搐无语的份儿了。这剧情也太狗血了吧。
她的视线落在挂历上,于是试探性地问了一句:“小薇,明天20号,你要不要去小学……”
“什么小学?”把脸都哭花的萧夕薇从枕头里抬起脸,眼睛红红的。
“你忘了我们今天收到的微信。那个自称按钮的恶魔不是叫我们明天去拜祭蒋木木吗?不然的话……可能会有报应哦。”
“那是恶作剧吧。谁信啊!不管,明天我要去跟踪他,我要看看跟他一起的女生是何方神圣!”
“可是,明天你真不去吗?”
“不去不去!蒋木木死不死关我什么事?!”
这句话有些激怒了武思含,她有种想把对方从窗口扔出去的冲动。她同时感到悲伤,因为看起来,没有人会为蒋木木的逝去流过一滴眼泪。这位曾经被他们集体欺负过的同学,只是他们人生中匆匆的一个注脚。没有泪,没有怀念,甚至从记忆中被抹去了应有的痕迹。
你们会得到报应的!武思含恨恨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