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抱着几件婚纱,走到化妆镜,对着江深夏的照片:“姐姐,好看吗?”似乎苦恼,她蹙蹙眉,“该选哪一件呢?”
没有人回答,夜深人静,只有她自己的回声,渗人的地来回荡着。
她一手抱着婚纱,一手拂着已经泛黄了的老照片:“我记得姐姐对我说过,这辈子最大的遗憾便是没有挽着那个人的手步入教堂。”
她苦笑一声,有些无奈:“刚才左城转身的时候,我好像也开始遗憾了。”
“姐姐,可不可以——”她顿了顿,说得坚定,“可不可以不那么歉疚,可不可以让我纵容一次,就这么一次——”
忽然,她扑倒了照片,眸中再没有江深夏的模样。
继续刚才的话,字字决绝:“忘了姐姐的遗憾。”
无人回答,她想,这算是默认吧,算吧。
她笑了笑:“我比较喜欢这一件,保守。”又笑了笑,“左城比较喜欢这样保守的款式。”
江夏初抱起那件保守的婚纱,将其余剩下的婚纱留在了房间里,转身,走了。
我的姐姐,请原谅我的自私,就这一次。
人去,楼空,空荡荡的三楼里,皱起的风吹动了窗帘,缕缕凉风吹进,刮过那书桌上的笔记本,一页一页,历历在目。
暗沉的月光下,唱起了一幕一幕江深夏的过往……
2005年四月七号晴
那一天,漫天香樟花落,他缓缓朝我走来,然后所有花开云舒成了那一个人的背景。
我遇上了这样一个男人,然后爱上了这样一个男人,仅仅一秒钟的事情,我甚至可以预料,这一秒要花去我一生的时间去珍藏。
2005年四月十五号阴
我遇上了这样一个男人,他总是站在高处,总是一个人,总是没有喜怒,他们都说,他是天生的王者,我只说,他是天生的孤独者。
2005年五月三号晴
他从不喝咖啡,独爱酒,那种烈到心肺的酒,他不爱说话,喜欢一个人点着一根烟,然后任其燃灭,他喜欢尤其钟爱黑色,那种与他骨子里相溶的颜色,仿若与生俱来,却让人心疼。
2005年七月七号晴
我们相遇了三个月,只是从未相识,那一天,他从那将谢的香樟树里走来,他身后洋洒的微光全成了背景,他说:你是否愿意嫁给我?不问原因。
那一天来得毫无预兆,我一下子便跌进了一个万丈深渊,像张爱玲说的:有那样一个人,他生来便是为你渡劫的。他就是我的劫。
然后,我鬼斧神差便点头,不问原因。
2005年八月九号晴
我成了他的妻,左城的妻,我的名字写在了他的户口本上,没有喜宴,没有婚礼,没有烛光,甚至没有戒指,但是我愿意。
2005年十月二十二雨
他不爱我,从很早我便知道了,我甚至庆幸,他即便不爱我,也没有爱别人。我给自己编织了这样一个梦境。
2006年一月九号雪
我的梦醒了,在夏初来的第一天,他从未用那样的眼神看过我,或者任何女人,只那样看夏初,那样恨不得揉进骨髓的灼热。
我终于知道,她娶我,始终不愿碰我,都是因为夏初。我不怨夏初,这样一个男人本就不是我要的起的。
2006年二月一号雨
知道吗?那个男人,自相识,一年以来,他只与我说过一句话:你是否愿意嫁给我?不问原因。
这十二个字,禁锢了我短暂的一生。终其一生,我也不会忘了那日的香樟下,那个男人,还有那一地的七月微光。
2006年三月三号晴
他教着夏初脚踏车,嘴里一声声说着真笨,手上却不停地为她拭汗。
原来这个男人也可以温柔的。
2006年三月五号晴
那天,他喝了许多的酒,醉了,嘴里喃着一个名字:夏初——
我想,我没有我想的那么大度,我开始怨她了,我的妹妹。
2006年四月十八号晴
原来我活不久了,难怪老天怜我,将他送到我身边了。
2006年四月二十七号晴
夏初调皮,偷喝了酒,睡得迷糊,他抱了她一夜,而我看了他一夜。
我忽然怕了,我怕我要去的世界里没有他。
2006年六月四号晴
我已经渐渐看不清东西了,忽然庆幸,还好,他不爱我,所以我若离去,他也不会伤心,甚至庆幸,还好有夏初,她可以替我陪着他。
2006年七月十二号雨
我想,我大概该放弃了,但是我却贪心了,想着,我反正活不了多久了,能不能贪心一次,活着我不能以他的女人活着,那可不可以以他女人的名义死去。
2006年八月二十五号晴
我知道,我没多少日子里,我几次想和夏初说,如果我不再了,就请代我好好爱这个其实有些可怜的男人,他都孤单了那么那么多年了……只是,我终究是个贪心的女人,话到嘴边,却如何都说不出口……
2006年十月一号晴
今天我才知道我有多自私,我说与夏初听,遗憾没能拥有我与他的婚礼。
2006年十一月二十号晴
终于,他挽着我走进了礼堂,婚纱很美,像梦。
只是梦醒得如此早,为何没有在坚持一会儿,就一会儿留了我一生的遗憾。
2006年十一月二十五号雨
我没有几天时日了,这辈子真短,遇上他,嫁给他,我无怨无悔,只恨相遇太晚,下辈子我一定要遇上他,比夏初早。
2006年十一月三十号雨
等我死了,夏初,一定要梦见我,那时候,也许我就有勇气告诉你,夏初,那个男人,姐姐不能爱的男人,请替姐姐好好待他,爱他,一辈子陪着他。
所有故事终止在这一天,2006年十一月三十号,是江深夏的忌日,兴许,有些东西来不及记载。
一个女人,短暂的一生,只写了一个男人,到底是幸与不幸?也许如人饮水。
江深夏曾说,无怨无悔,只恨相遇太晚,所以,他们无缘,也无份。
六年了,左城从未踏进一步,那笔记本积了厚厚的一层灰,遗忘在无人问津的角落。
一辈子,被遗留下来。
江深夏没有给江夏初托梦,所幸,她会爱他,只是不是替了某个她。
江夏初下楼后没有回房间,在一楼的客厅转了半圈,不见左城身影。
“他呢?”
左鱼看着江夏初手里的婚纱愣了几秒才回答:“先生出去了。”
“去哪了?”江夏初蹙眉,抓着婚纱的手紧了紧。
“没有留话。”
到底怎么了?左鱼越看越糊涂了。
江夏初眸色有些失落:“算了,明日再说吧。”
说完,抱着婚纱回了房间。
“到底怎么回事啊?”左鱼自言自语了一句,跟着过去了。
江夏初回房间,窝在被子里,脑中反反复复都是左城的脸,怎么都甩不掉,她干脆起身,对着台灯发呆。
“江夏初啊。”她苦笑着喃了一句,却没有后话了。
江夏初一直坐到了夜半,未合眼。
诗人说得对,相思的豆总在夜里发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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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左城扑倒江夏初,敬请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