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逸城塌陷的肩膀微微动了动,抬起那颗沉重的脑袋,他的眼睛很红,像是十几天没有好好睡上一觉,唇上长了一圈胡茬,嘴唇干裂,大概烟抽得凶了些,嘴唇裂出了血。
段木央装了两碗米饭,随后摆好筷子,这才走过来,半蹲着问,“能起来吗?”
江逸城看着她,有那么片刻,他就只是安静地看着她,不说话,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不知道你出了什么事,但是房东说你好几天没出来,估计没吃饭吧,我做了些吃的,起来吃点东西吧,吃完了你再过来沉思。”段木央望着他说。
她把他的颓废和悲伤称作沉思。
江逸城想笑,可他笑不出来,他的心口太疼了,像是有人用刀在切割分食他的心脏,一口一口,咬下他的命脉。
一根手臂伸了过来,段木央试图架起他,但是蹲在那,本身就不好使力,她咬着牙起了几次,没法站起来,只好转头喘着气说,“江逸城,你起来好不好?我没力气了。”
清冽的茶香充斥鼻端,是她的味道。
江逸城压在她肩上,另一只手往墙上使力,他站了起来,又摇摇欲坠地要倒下,段木央眼疾手快扶住他,“去,椅子,那边……椅子上。”
两人走动间,碰翻了之前她放在那的一杯水。
段木央没管,咬着牙架着他到椅子上,她的腰几乎要断了,正要抽出手揉一揉腰,人就被搂住了。
她怔了怔,在挣扎和抽身走人两者间犹豫了片刻没有动弹。
江逸城也没有其他动作,只是简单地搂住她。
他身上有很浓的烟味,混着汗味和衣服上已经很淡的皂香味,有种熏人的臭。
他几天没洗澡了?
段木央忍了忍,努力屏住呼吸问,“好了吗?”
没有声音。
段木央试探着往后退,这才看见江逸城闭着眼,似乎是睡着了。
“……”
她做了一桌菜可不是为了看他睡觉的。
段木央很想一巴掌抽醒他,但实际上,她只是又倒了一杯水放在桌上,随后进房间拿了毯子过来披在他身上,又打开客厅空调。
她简单吃了点菜,随后收拾碗筷,拖了地,这才坐到他边上,因为江逸城的头要坠下来了。
她试图拿靠枕给他垫上,但效果甚微,她只能忍耐着把自己坐过去,然后捏着鼻子,把肩膀借给他靠。
她不停在心里默念,应该的应该的,江栩为她做了那么多,她只不过是把肩膀借给她哥靠一下而已,又不是少块肉。
房间里安静无声,只有空调发出的扫风声,她百无聊赖地拿出手机继续看照片,那天她不过是去看房,结果不知怎么地就突然围了十几个中介,极力推销着新楼盘。
事后想想,只能是当时被哪个中介认出来了,不然怎么会那么多人围着她。
再这样下去可不行,要是被爸妈知道了,一定会追问她到底在做什么,搞不好自己买房的事也会暴露……
江逸城睡得不安稳,他这几天一直浑浑噩噩,甚至说句难听的,发现自己不是江远山亲生的这件事都远不如江栩骗他这件事来得打击要大。
知道自己不是江远山亲生儿子的那一刻,他茫然彷徨惊惶失措,甚至害怕得不敢去看江远山的眼睛,可他从没有像这些天,仿佛被剜了心剖了腹,痛得他痉挛着蜷缩在一起。
那个小丫头,他从她七岁开始就陪在她身边,他把她看得比任何一个人都要重要,如果现在出现一个人绑架了江栩和王雪华,让他只能选一个,他一定毫不犹豫就选江栩。
更甚者,如果要他的命才能换她的命,他也会毫不犹豫地点头。
他愿意的,他早就做好了要为她拼命守护她一辈子的准备,可事实却是……一切都是假的。
假的。
他流着泪醒来,眼前是青绿色的毛衣,黑色的女士冬季防滑鞋,黑绒裹着一条偏瘦的小腿,沿着小腿向上,是一双瘦长的手,大概因为有些瘦弱,她的手没多少肉,一层皮覆在骨节上,随着她的动作缓缓显出发白的骨节。
她在看手机,一条一条拨动,翻看照片。
而也在此刻,他才意识到,自己是枕着她的肩膀,这才垂目看见了她的手机。
空气里还残留着饭菜的余香,他阖动鼻翼,微微吸了口气,这才缓缓坐起身。
“醒了啊?”段木央偏头问他。
他注意到,她在揉着自己的肩膀。
“谢谢。”他没有发出声音,声带像是被那几包烟给损了,导致他没能发出声音,他捂着喉咙咳了咳,“谢谢。”
大概缺水,他的声音嘶哑无力,难听得像是一只鸭被狗咬住了脖子。
段木央倒了杯温水过来,“别说话了,你先喝口水,吃饭吗?点头就行。”
江逸城点头。
段木央就再次进了厨房,把菜在锅里过一遍,又把米饭放微波炉转一圈。
她什么都没问,只是看着江逸城吃完饭,又把碗筷收拾了,这才起身准备告辞。
江逸城恢复了点力气,走到门口送她,段木央却停住冲他笑笑,“你去洗个澡好好睡一觉吧,外面很冷的,再见。”
她是不敢问还是真的不关心,这一刻江逸城都不在意,他只知道,自己浑浑噩噩度日如年时,是她出现在自己面前,为他做了一顿热乎乎的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