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人都是一把年纪了,争啊吵啊闹啊,这些年没轻了拌嘴掐的鸡飞狗跳,隔俩月要是没隔墙摔摔打打闹过,不骂个对方爱占便宜,都像是日子里少些啥。所以,即使眼下真掰开了揉碎了讲心里话,也是一笔糊涂账。
就在这时,王婆子和郭婆子也来了。
“你奶在你家哪?”
“我……”宋茯苓不知该不该让这俩奶奶也进屋。
不过她谦不谦让,人家也进去了,一点没外道。
“嗳呦,啧啧啧,你俩这是又怎的了,又拌嘴了?怎么对着抹泪呢。”郭婆子拧眉疑惑道。
马老太不喜在别人面前哭,嫌丢脸。但很奇怪的是,她不怕在大嫂面前丢脸,大概是她俩的脸啊,互相丢。
抹干净泪:“没事,坐,说起以前的事了。”
宋福生的大伯娘也说:“瞎唠瓜,我这给弟妹送饭。他们还没吃呢,这是要干到啥时候去,那头谁守着呢。”
王婆子说田婆子和宋阿爷大儿媳守着呢,回答完,她就道:“别说过去了,咱这些家,都快赶上经过生死了,说句不好听的,是从阎王爷手里抢命,咱眼下再一想过去啊,有时候我都恍惚。”
这话让宋福生的大伯娘又哭上了,她抹着泪,你们是过去了,俺过不去。俺那头还丢了个儿子。俺家福寿当初非要去寻婆娘,和福禄媳妇都干起来了,在山上那阵等啊,干等也不来。
你们看我日日唠瓜干活不耽误,可到了夜里,一宿一宿合不上眼,夜夜睡觉前琢磨俺二儿。
他到底是活着还是没了,甭管咋样,要是能有个确切的信也就不这么扒心扒肺。
我有时没事就寻思,他就是没被抓壮丁,可咱这一路下来,我是晓得的,能活下来不容易,缺水又缺粮。
他要是跟二媳妇娘家人真一起走的话,是不是到了真缺粮缺水的节骨眼时,人家那一家人到真章,也是先可着自家人吃喝,也不会管他啊?你说这死小子,当初怎的就不听我的。
郭婆子说:“毕竟媳妇大着肚子。”
宋福生大伯娘说,可不就是因为肚里那块肉,我就一犹豫,也是想要那块肉,就让他跑了,我寻思去山上等他呗,哪知就再没见。咱当时停了多少日,愣是等不来。还有我家翠芬,俺大闺女嫁的远。得亏翠兰没说人家,要不然俺四个娃,就得剩一个老大。
“弟妹啊?”
马老太看向葛二妞。
“你再不容易,以前吃了再多苦,你也比嫂子强。儿子孙子就是闺女也都跟出来了。”
恩,这话倒是对,也真能听出来是心里话。
唉。
马老太从肩上披着的棉袄兜里,掏出块破抹布,递给她大嫂,“别哭了,哭又不顶用。”
“是,哭不顶用,这次出事,谁家没丢几个人?没丢亲儿子亲闺女也丢了好些亲属。
咱这伙人,要么等,要么寻。
可等吧,你家福寿和翠芬都不晓得咱们这伙人去了哪,咱这些家的亲属也不知,就得想招寻。
寻人,也得等那面消停消停的,那头闹灾还打仗,别才回去就被人逮起来。
另外,寻人更得钱打头,总得有盘缠钱,反正甭管你想干啥,钱打头,咱说钱吧。”王婆子总结道。
总结完,她就笑:“马姐,钱。”
“么钱?”马老太端起饭碗扒了口二米饭问道。
“挣钱,俺几个跟你商量商量呗。”
没过一会儿,宋茯苓就听到她奶拉着长音,嘴里还嚼着饭:“咦,不中,你们推不动。”
“你都能推动,俺几个怎推不动?”
“我是缺人手,可你们真能行?”空了下,宋茯苓没听清,因为她爹来了。
宋福生看闺女冻得直搓脸,疑惑道:“你不进屋在这干什么呢。”
也不用他闺女回答了,他进屋洗手时,得先打招呼:“没事没事,你们坐,该说说你们的,外头黑了,把油灯点上再唠吧,别下炕摔了。”
马老太坐在炕上喊儿子:“那你忙完啦?忙完啦,你吃口饭的,完了你找几个人,叫你大哥二哥去给倒出个房呗?”
“什么房?”
“想招再给我空出个房,做蛋糕房用。”
“晓得啦。”宋福生给两个灶坑添完柴,洗完手,出来就给宋茯苓带走了。
王婆子坐在炕上,从窗户处探头瞅,瞅宋福生和宋茯苓走远了,她冲马老太翘大拇指:“福生可真孝顺,和你说话,和跟俺们说话就是不一样,还让点油灯用,怕咱几个磕了碰了。”
“那是,那可听我的了,你看我来他家,这就和在自个家一样。我和我大儿二儿早说过,要敢气我,我就搬老三这来住,反正不像以前了,眼下离得近。”马老太笑得一脸褶子道。
宋福生大伯母:唉。现在羡慕弟妹都羡慕不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