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沿江大道上一颗颗煤气灯宛如夜明珠一般熠熠生辉,成为上海滩一道亮丽的风景,吸引了不少人前来观看这一西洋景,一开始还是周边府县的士绅商贾前来观赏上海滩的夜景,渐渐的消息传开,苏州、江宁、杭州等地是士绅商贾也纷纷乘坐火车前来一睹为快。
相比于沿江大道上的璀璨的煤气灯,黄浦江沿岸停泊和江面上往来船只上的灯光则显得黯淡远了,不过却胜在灯光众多,犹如夜空中的繁星。
一艘上下三层灯火通明的机器画舫缓缓的在江面上游弋,宽阔的甲板上只孤零零的摆放了一张不大不小的桌子,桌上饮酒的也就四人,显的十分空旷冷清,不过,稍有点眼里劲的都知道,这是包船,如此大的机器画舫不是有钱就能包下来的,必须的有一定的地位和势力。
号称‘东南王’的易知足的要包一艘画舫自然是小事一桩,不过是一句话的事,他今日选择在画舫上宴请冯云山、石达开两人,也是想散散心。
“想不到从江面上看这沿江大道上的路灯,又是另外一番景象。”冯云山感慨了一句,接着道:“这一晚上,花费应该不少罢,就图个方便或者是好看?”
易知足还真没想到冯云山会如此问,呷了一口即墨老酒,他才道:“惠甫可知道原委?”
赵烈文不由的一楞,煤气路灯在上海推广是时间不长,但普及的很快,如今老城新城的主要街道上都相继安装了煤气路灯,一月的花费他虽然不知道要多少,但想来应该是不低的,至于个中原委,他还真不知道。
略微沉吟,他才斟酌着道:“便民夜行应该只是一个方面罢,应该还有推广西洋新物事的意思在内吧?”
易知足微微点了点头,缓声道:“广州、上海既是通商口岸,也是大清对外开放最为重要的港口城市,对于西洋各国来说,这两个城市代表了大清,对于大清来说,这两个城市是了解西洋的窗口,是工业文明的标志。
一个城市的路灯,代表着什么意思?在西洋有个词,叫城市亮化,一座城市的亮化程度直接关乎城市的品位和形象,意味着城市环境的改善,同时也是城市文明开放的标志。
路灯,只是初步,以后城市的繁华区域——诸如码头、车站、戏院、公园等地方都会安装煤气灯,过几年待的电灯普及推广,沿江大道上的所有建筑都会安装各种霓虹灯,届时,上海会成为真正的不夜城!”
电灯,霓虹灯是什么灯?冯云山不好意思问,怕显得太无知,石达开却轻声道:“元奇不是宣扬平等吗?这上海的百姓与其他地方的差距也太大了。”
听的这话,易知足不由的一笑,“元奇宣扬的平等,是政治上的平等,是法律上的平等,是制度上的平等,不是诸位提倡的均贫富的平等。
人,可以等贵贱,但不能均贫富,追逐财富是人的天性,追求更好的生活是人的本能,而均贫富则是抹杀这种天性和本能,均贫富最终的结果只能是大家都贫,丧失进取心,丧失推动社会发展进步的动力,是一种倒退。
上海与其他地方差距大,原因是什么?是因为上海发展工业,在我看来,这是好事,能鼓励其他地方也效仿上海,积极发展工业,这本来就是我们的目的。”
说到这里,他一笑,“你们的圣库制度,在战时还可以,一旦太平下来,必须坚决取缔。”
对于圣库制度,实则太平军上下都颇有意见,石达开可不想谈这个话题,当即话头拉回来,“上海也有不少人生计艰难,元奇将银子浪费在这煤气灯上,为什么不用这银子来赈济他们?”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易知足淡淡的道:“上海这些年筑路修堤,兴建工厂,推行新学,商贸鼎盛,不论士绅商贾,小民百姓,都有大把就业机会,依然还生计艰难者,不值怜悯。”
赵烈文附和道:“上海可以说遍地是机会,那些个生计艰难这多是游手好闲之辈,就好比是京师里的那些个旗人大爷。”
“比旗人还不如。”易知足道:“旗人游手好闲,那是没有办法,是朝廷逼迫他们游手好闲。”
听的这话,石达开颇有些意外,“大掌柜似乎很同情旗人?”
“底层的旗人确实值得同情。”易知足说着一笑,瞥了他一眼道:“我从没将旗人当做敌人,废除八旗制度后,旗人也不复存在,更没有必要敌视他们。”
“朝廷会废除八旗制度?”冯云山讶然道。
“会!”易知足笃定的道:“朝廷不愿意废除,元奇也会逼迫朝廷废除!”
听的这话,冯云山、石达开不由的面面相觑,半晌做声不得,元奇居然有能力逼迫朝廷废除八旗制度?废除了八旗制度的清廷又会是何光景?
易知足漫不经心的瞥了赵烈文一眼,慢条斯理的摸出翡翠烟嘴点了支香烟,后者心领神会,为三人殷勤的将酒斟满,这才道:“如今东南亚,唯剩暹罗一国,东王兵马整修也有数月,近日正准备全面对暹罗发起攻击,翼王殿下可有兴趣参战?”
打暹罗?石达开犹豫了下,才道:“我军目前驻扎在孟加拉,距离暹罗遥远,况且如今又正是向西扩张的大好时机,此时抽调兵力......。”
“无须抽调兵力。”易知足道:“我军欲配合东王两路夹击暹罗,但对于暹罗情况并不熟悉,翼王曾驻军清迈,对暹罗南北情况了如指掌,希望翼王能随军参赞......。”
元奇早有征伐暹罗之心,岂能不了解暹罗的情况?石达开随即就反应过来,这个一个借口,但对方是什么目的?削弱天王的实力?还是有心要笼络他?
不等他考虑,冯云山已是开口道:“征伐暹罗是大事,太平军愿尽绵薄之力,甭说是借翼王,抽调二三千兵马亦无妨。”
听的冯云山如此说,易知足不由的笑道:“南王如此爽快,我也不兜圈子,元奇精锐,统兵大将,尽皆在高丽,征伐暹罗之兵,皆是南洋两省新募之兵,未经战阵,翼王若愿参战,名为参赞,实为统帅。”
“大掌柜如此诚心,咱们就更不应该推诿了。”冯云山满口答应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