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所有魏军瞠目结舌的注视下,两个不知打哪儿来的年轻人被柳相大人的心腹带去了他们的营地。
一座宽敞整洁的营帐中,顾娇见到了阔别多年的柳一笙。
他已是而立之年,少了几分曾经青涩的少年气,多了一丝岁月沉积的从容优雅,也多了好些上位者的贵气与凌厉。
九年,能改变一个人太多太多。
顾娇曾在回到侯府的梦境里听到人叫他柳相,知他终有一日能够封侯拜相,可真正见到还是与想象中的不大一样。
或许是没料到他会踏破昭国的山河,带着复仇的决心归来。
顾娇在看柳一笙时,柳一笙也在看顾娇。
顾娇的变化也很大,她脸上的胎记没了,露出了被封印的颜值,陌生,却也令人惊喜。
二十四,花一样的年纪,她美如仙子。
不变的是她身上蓬勃的朝气,以及那不掺杂丝毫杂质的纯粹眼神。
似乎不论过去多少年、不论经历多少事,她始终初心不改。
“我先出去了。”君修寒开口。
“好。”柳一笙应下。
君修寒看了轩辕羲一眼。
“我不出去!”轩辕羲说。
柳一笙难得的笑了笑:“无妨。”
君修寒惊愕。
他没见柳一笙笑过。
柳一笙对他道:“你去忙自己的吧,我这边没事。”
君修寒看了顾娇一眼,说道:“她武功很高。”说着,又看了看一旁的轩辕羲,“这小子也不弱。”
他见过顾娇的身手,知她是能将韩烨击败的可怕高手,而据他们掌握的情报来看,她身边这个小将领应当就是冠军侯轩辕羲。
也非池中物。
他们两个若是在营帐中对柳一笙不利,他根本来不及营救。
“我知道。”柳一笙风轻云淡地说。
可既然柳一笙如此开口,君修寒也只好先出去。
营帐内只有一个长随。
“阿奴?”顾娇看向他。
柳一笙心情不错,眼底满是笑意:“是,你还记得。阿奴,记得顾姑娘吗?”
阿奴点点头,冲顾娇拱手行了一礼。
他是哑奴,不会说话。
他也长高长大了,是个成熟稳重的侍卫了。
顾娇与他颔首见礼。
“是净空吧?”柳一笙又看向顾娇身边的轩辕羲。
轩辕羲睁大眸子:“唔,你认识我?”
柳一笙直言不讳地说道:“我们见过,你忘了吗?”
轩辕羲恍然大悟:“啊,拍花子,茗儿哥哥!我想起来了!是你救了我们!”
柳一笙和颜悦色地说道:“然后,这几年也稍稍调查过你。”
轩辕羲:“哦。”
没问他调查自己做什么。
九年前,顾娇为柳一笙送行,在凉亭为他抚琴一曲,那一次是带上了净空的。
净空好奇地问了一点柳一笙的事,才知他与顾娇是知己。
回去他还与坏姐夫吹嘘,娇娇与柳一笙哥哥琴瑟和鸣,可把坏姐夫酸坏了。
后来他长大了,才明白琴瑟和鸣不是那么用的,况且柳一笙当初在马车上与娇娇合奏的笛。
轩辕羲撇嘴儿道:“我们是来揍你的,但是你好像……又不太欠揍的样子。”
主要是他没在柳一笙的身上感受到对娇娇的杀气与不怀好意。
他笑了笑,似乎并不介意轩辕羲的直白,他来到矮案前,跽坐而下,问二人道:“要喝茶吗?”
轩辕羲不想喝,他好奇地打量着帐篷里的兵器与书籍。
“随便看。”柳一笙和颜悦色地说道。
轩辕羲看向顾娇,见顾娇点了头,他才去翻看那些藏书与兵器。
顾娇在柳一笙对面跽坐。
柳一笙从触手可得的炉子上拎起烧开的水壶,泡了三杯茶。
顾娇问道:“你和君修寒是怎么认识的?”
柳一笙道:“他母亲是昭国人,被父亲接回燕国之前与我住在一个胡同里,有过几次交集。有一次他饿晕了,是我把他背回家的。”
顾娇恍然大悟:“难怪。”
柳一笙将茶水递到顾娇面前:“他在燕国的家境也不大好,万幸他自己够争气,考上了迦南书院。后面的事,你差不多能猜到了,我与他无意中遇到,从他嘴里得知了你的事,我猜出那个‘萧六郎’是你。”
顾娇端起茶杯:“黑风骑选拔上,他帮了我,说是还一个人的人情。”
柳一笙收回手来,顿了顿,说道:“这我倒是不知情。”
顾娇看着他:“你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柳一笙淡淡一笑:“如你所见,不好不坏。你呢?过得好吗?”
顾娇诚实地说道:“很好,我很喜欢。”
喜欢现在的生活,喜欢所经历的一切。
柳一笙欣慰又苦涩地笑了笑:“他对你好吗?”
顾娇愣了愣:“我相公吗?对我极好。”
柳一笙垂下眸子,喝了一口茶:“那就好。”
“你心中有恨?”顾娇直截了当地问。
柳一笙握紧了手中茶杯,目光盯着浮动在杯中的茶叶,半晌低低地说:“是,昭国皇族屠我柳家满门,我如何不恨?”
“我像狗一般的活着,任人欺辱,谁都可以在我身上踩上两脚。”
“谁不如意了,都能拿我和我身边的人出气。”
“不对,我也没什么身边人,只有一个嬷嬷与一个半道买回来的哑奴而已。”
他被人陷害的场景,顾娇听过也见过,此刻再听他提及,忽觉往事触目惊心。
世人所看到的柳一笙的凄苦,或许仅仅是冰山一角,他在无尽的欺凌中长大,内心早已种下仇恨的种子。
他自嘲一笑:“你当初就不该帮我,让我病死在大街上,也不至于差点亡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