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教导大队乘车返回驻地。
一路上,不断有人向参加搜索和救援的庄严等人打听整个过程,还有打听刘向东到底怎么样了。
庄严莫名地感到烦躁,所以将前来打听八卦的王大嘴狠狠骂了一顿,让他滚到一边别打搅自己休息。
说完,勾着头,埋在双膝中,坐在军车后箱的角落里,一句话都没再说,把自己扔进一个安静的世界里关了起来。
他下意识不去提及这些,因为他感觉事情不妙。
刘向东趴在自己的背上,庄严真的连他的呼吸都感觉不到。
此时,他默默在心里祈求,那也许只是自己在夜晚的山路上太过匆忙紧张,而没去注意而已。
刘向东很年轻,和自己的年龄差不多。
估计也就是十八九岁。
用点社会上时髦的话说,也就刚过了“雨季”年华。
庄严希望他不会有事,那是自己的战友。
回到营区的当天,教导大队的训练并未因为野外生存训练而停滞,下了车,中队长集中了全队的学员,宣布下午照常训练。
夜晚七点多,大队集合点前的一片草地上。
大队长的面容一片模糊,看不清表情,他背手而立,面前是他麾下的三百多名士兵。
良久,他眼睛稍稍抬起看着夜空里初上的星辰,一颗流星忽然划过,大队长用一种低沉的语调说道:“昨天,我们大队发生了一起训练事故,作为大队长,我将承担起责任,为刘向东同志的牺牲负责。同志们,我知道你们心里很难过。和平年代,当兵卫国,没在战场上牺牲,却在训练中失去生命,你们是不是感到很不值得?”
队伍里静悄悄的,除了一些蚊虫盘旋在所有人的脑袋上方,发出嗡嗡的细哼,一点别的声音都听不到。
庄严站在队列里,疼痛的感觉从受伤的脚趾一直往上钻,他胸膛里有种说不出的难受,胸口堵得慌,一些沉沉的东西集聚在喉咙之中,令人感到无比压抑。
刘向东,还是没有救回来……
“我想说……”大队长的声音有点嘶哑:“无论倒在战场上的士兵,还是倒在训练场上的士兵,他们都是英雄!”
话音刚落,一中队的队列里传出突如其来的哭声,令人猝不及防。
庄严悄悄侧过头去,队伍挡住了他的视线。
虽然看不清楚是谁,不过他能猜到是谁。
刘向东的父母两天后到了教导大队。
他们是来收拾刘向东在班里的遗物。
那天是中午,一中队的所有人都停止了训练,穿了常服打了领带戴好帽子,列队在一中队的门前。
庄严在三中队远远望着,有点想过去和刘向东父母交谈的冲动。
毕竟,他是整个大队最后一个接触刘向东的人。
刘向东的气息,仿佛还沾在自己的那件迷彩服上,怎么都洗不掉。
他想过去告诉刘向东的父母,向东最后一刻一声没吭,走得很安详。
到临了,庄严还是没有那份勇气。
他莫名其妙地害怕面对刘向东的父母。
怎么安慰他们呢?
一切的语言仿佛都是那么的苍白。
白发人送黑发人,还有比这更痛苦的事情吗?
刘向东父母从一中队一区队的排房里走出来的时候,整个一中队的学员默默跟在身后。
没有人指挥,也没有人组织,大家一直送到排房前的阅兵道上,站在路边。
刘向东的父亲一直很坚强,母亲在上车前却终于忍不住了,当吉普车的车门打开,母亲一下子抱紧了儿子的背包,终于痛哭失声。
整个一中队……
不!
是整个大队的人,都在哭。
只是有些兵是偷偷抹眼泪,有些兵强忍着,在心里流泪。
一中队挨着大队部,吉普车要出大队的门口,必须经过三个中队。
那天所有的官兵都走出了排房,笔挺着军姿,默默站在路边。
吉普车缓缓朝着大门方向开去,经过每一个士兵和军官的面前。
突然,大队部的广播响了起来,里面是一首军队里的士兵和干部都极其熟悉的老歌——《驼铃》。
送战友,踏征程.
默默无语两眼泪,
耳边响起驼铃声.
路漫漫,雾茫茫.
革命生涯常分手,
一样分别两样情.
战友啊战友,
亲爱的弟兄,
当心夜半北风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