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击持续了两轮。前后大概两分钟左右的时间。等众人确定炮击暂时结束,而且也没有新的危险分子靠近之后,整个营地里陷入了短暂的平静中。然后就是美国大兵们扯着嗓子,声嘶力竭喊着“dica”的动静。
营地里的士兵人数不算少,没有发病的美国大兵们大约有个三十多人,但现在几乎人人带伤。而算上没有受伤的检验科医生,整个营地里还能活动的美国医生加在一起也不到六人。要处理三十多号人,而且大部分都是重伤员。这么大的数量,他们根本处理不过来。
“走吧,去帮帮忙。”刘堂春挂掉了电话。根据电话里的回应,维和部队会派出一支小分队前来接应协助撤离。但由于路途过远,这只掩护小分队得过十二个小时才能抵达美国人的营地。
别看美国人的营地刚刚遭到了这么大阵仗的袭击,这片营地依然是整个区域内最为安全的地方。刘堂春一开始制定的撤离方案之所以会把这里当做一个重要的休息营地,正是因为看上了营地周围坚固的防御工事。
既然打定主意要用人家的防御工事,那就干脆用个彻底。刘堂春思来想去,决定还是和在这里的美国人先共患难一会。毕竟以后还得靠他们来固守营地呢。
“立恩,你和胡春波一组。”刘堂春不光打算救人,还打算把这些伤员尽可能的救回来。“胡佳你和我还有老陈一组,收治危重病人。其他人两两结对,拿上医药箱去!尽快完成对病人的分类和初步收拾——三级以上和四级往我们这里送!”
孙立恩和胡春波拔腿狂奔,冲到了距离爆炸最近的地方开始搜救。那些躺在地上中气十足喊着“dica”的美国大兵被他们直接无视了。这就和急诊科平时的工作原则一样,首先去救治那些不吭声的,躺在地上或者靠坐在什么东西上一声不吭的患者——哭喊叫疼的一般还能活好一阵子。而这些不吭声的……要是不尽快处理恐怕真就得死一地了。
“肢体离断伤,失血过多昏迷。”孙立恩带着自己的小医疗箱和胡春波一起冲到了第一个还活着的伤者身旁。这是个黑人,孙立恩目测他原来大概得有个一米九左右的身高。但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这哥们之后能剩下一米二的身高就算不错了。他的两条腿只剩下了大约十公分的残肢。原来的那两条大长腿估计是在爆炸中被飞溅的弹片直接削飞了出去,而就孙立恩观察状态栏的提示,这两条残肢也未必能剩下多少——他还有非常严重的旋股内侧动脉破裂状态。
肢体离断伤,尤其是这种由爆炸的弹片造成的肢体离断伤其实不是特别容易造成患者大出血。人的肢体断裂后,肌肉会出现猛烈的收缩。收缩力度之大,甚至可以阻断动脉出血。但这种收缩并不会持续太久,除非尽快进行动脉结扎,否则这个美国大兵会在几十个小时之后身高缩水到仅有30公分——被人装进一个不大点的木头盒子里,然后上面盖上一面星条旗以示庄重。
孙立恩并不想去揣测这个美国大兵愿不愿意被装进木头盒子里,毕竟对人来说,轮椅大概是一个比骨灰盒更宜居的地方。他从自己的盒子里拽出一把止血钳,极其粗暴的把钳子头捅进了黑人的大腿残肢断面里。
胡春波看的直皱眉头。这种血刺啦胡的场面对于一个神内科的医生来说还是太刺激了一点。等孙立恩用钳子找到了破裂的旋股内侧动脉动脉之后,他直接用止血钳锁住了那条动脉,然后就这么把止血钳扔在了患者的断肢里面,然后开始处理其他伤口。
胡春波看着孙立恩一通操作猛如虎之后终于有点忍不住了,他拽了拽孙立恩的袖子,“小孙,这么处理伤口不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的?”孙立恩停下了手,往后微微退了一步,上下打量着面前这个被钳子插入断肢的剧痛唤醒了的可怜人,然后问道,“没有其他危险程度更高的伤口了啊。”他还以为自己和状态栏同时看漏了某个严重的创口呢。
“你……”胡春波深吸了一口气,“他的创口上全是污染物,土啊沙子啊都混到肉里了。你做动脉结扎之前不先清理一下伤口?万一感染了怎么办?”
“那也得有命才能感染呢。”孙立恩一听这个就干脆低头开始干活去了——他才没工夫去给每一个伤员做清创。“急救搞什么清创啊?让他被送进火葬场的时候,骨灰里少混进去点沙子?”
孙立恩现在说话冲的不得了。这大概是刚才看到伊维拉女士的办公室化成粉末之后的ptsd表现之一。而在他忙着抢救伤员的时候,胡春波不光没有过来帮忙,反而还试图让自己先给伤员做个清创——脑子拎不清楚啊?第一天干急诊啊?
哦对……胡春波好像还真没干过急诊。孙立恩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并不是和合作惯了的四院医生们一起抢救病人。自己身旁的这个胡医生是专门搞神经内科的——而且还是从专科医院里出来的。
想明白了之后,孙立恩顿时感觉自己的态度不太合适了。他有心和胡医生道个歉,但却首先听到了胡春波的道歉声,“不好意思,我干内科的职业病犯了。”
胡春波的道歉是真心实意的。他确实认为自己这个建议提的实在是太蠢了些。孙立恩虽然只是个规培,但他可是刘主任的学生。在大急诊中心里干了一年多的规培,还能被刘主任从国内专门叫来非洲,那肯定是有本事的。
外行指挥内行,这是要出大问题的。被其他外行指挥过不止一次的胡春波深知这种诊疗被人干扰了的感觉。而自己不自觉的犯了这种错误,被小孙怼两句那也是自己活该。
孙立恩有些诧异的看了一眼胡春波,然后又重新投入了繁忙的抢救工作之中。伤员实在是太多了,多到了连一句客套话都没工夫说的地步。
“给他身上贴个黄色胶带,然后马上跟我去找下一个!”孙立恩用最快的速度结扎了黑人士兵两条腿上的所有开放动脉,然后拽着医药箱就朝着下一个伤者跑去。他视野里的下一个危机对象正因为开放性气胸而陷入了呼吸衰竭中。孙立恩一边跑着,一边从药箱里往外掏着工具——他一直对医药箱里没有电工胶布有些意见,这玩意和儿童雨衣一起配合着处理开放性气胸简直不要太好使。
一片狼藉的美国营地里,一群穿着防弹衣,带着防弹头盔的中国医生正在为了抢救生命而全力奔跑着。而在营地以东五公里的地方,一群打扮成图示族人模样的精壮汉子正忙着拆解自己阵地上的120毫米迫击炮。一个长得和乌萨马有些相似的微胖年轻人正坐在两箱迫击炮弹上,恶狠狠的抽着烟。
“司令,可以撤退了。”黑暗中,有人朝着年轻人喊道,“炮击的效果很不错,美国佬的营地里一片火海!”
“我说过,你们会付出代价的。”微胖的年轻人恶狠狠的嚼碎了口中还带着火星的香烟,他朝着美国营地的方向恶狠狠的挥舞着拳头,“没有人能够阻止我们清理自己国家的正义之举,没有人!别以为用军火援助就能让我当你们的狗,该死的美国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