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老夫人每天有午睡的习惯。她年纪大了,睡的时间也不长,未时初一准儿会醒。
今日府里有赏花会,她不能丢下一众宾客不管。所以午睡时间比平日更是少了一刻钟。当她醒过来的时候,杜若兰已经在重华院久候多时。
杜若兰笑嘻嘻上前帮她梳洗,然后亲自扶着她沿着湖边慢慢往抱厦里走。
刚进了院子没多远,隔着花墙,杜老夫人就听到林婉城的声音。她转头一看,只见林婉城正坐在大柳树下的石桌旁,薛言涵和郭双骄正在给她行礼。
杜若兰刚想上前去打招呼,杜老夫人却一把将她拉住:她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就是想再看一看郭双骄在林婉城面前的表现。给衡儿议亲是件大事,半点也马虎不得。
杜老夫人躲在树墙后凝神细听,跟在她身后的那些丫鬟仆妇就都不敢作声。
起初,杜老夫人听到林婉城可以抬高薛言涵、贬低郭双骄,心里不由有些气愤。她本来以为林婉城会见好就收,没想到她反而变本加厉。
杜裴氏刚想出声喝止,眉头一凝,却发现了不寻常的地方:只见郭双骄虽然低垂着头,看不清脸上的神色,但是她双拳紧握,身体僵直,俨然就是一副生气的样子。
杜老夫人心里咯噔一下就有些不好的额预感。
实话实说,因着杜裴氏的关系,杜老夫人几乎从没有给过薛言涵好脸色,她在两人面前的偏心比着林婉城有过之而无不及。
然而,薛言涵自始自终都是平平淡淡的,从来不曾给自己甩脸色。杜老夫人虽不喜欢她,但是也不由地称赞她沉稳大气,有大家之风。
可是郭双骄呢?林婉城不过是言语犀利了一些,她就立刻将不满表现的淋漓尽致。
作为镇国公府的世子夫人,会享受绝大多数人都难以享受的荣耀,自然也要担负绝大多数人都难以担负的委屈,若是连这点宠辱不惊的手段都没有,自己百年之后,又怎么能安心把定远侯夫人的宝座传给她呢?
杜老夫人第一次对郭双骄有些失望。
后来,林婉城更是三言两语就让郭双骄完全爆发,甚至当着一品诰命夫人的面前大发脾气。这对于一个世家大族的当家主母来说,是多么要命的错误!
杜老夫人刚想走出去,却听花墙之后的林婉城淡淡道:“怎么?郭小姐终于忍不住要爆发了吗?”
郭双骄怒气不止,她死死咬牙瞪着林婉城,鼻孔里一下一下喘着粗气。
林婉城在她面前慢慢踱步:“要说语言这东西着实是把双刃剑。就拿你来说,你进府之后对着那些达官显贵一个劲儿地巴结讨好,吃尽了闭门羹,心里大约也委屈到了极点。所以,你才会躲在假山后面拿你的丫鬟出气。”
郭双骄脸上的怒气登时就消退一半,取而代之的是惊恐和不可置信:“你……你怎么知道?你跟踪我?”
林婉城淡淡一笑:“郭小姐无论我怎么知道的都好。郭小姐你打骂丫鬟是事实,既然做得出,就不要害怕别人知道。”
郭双骄狠狠剜了身旁的丫鬟一眼,那丫鬟吓得浑身发抖一下子就跪在地上,明眼人一看便知,这丫鬟一定是饱受折磨和虐待,才会养成这么一副惊弓之鸟的性子。
林婉城没有搭理她们主仆,继续道:“后来,你与薛小姐一同进了重华院,你勉强收拾好心情,在老夫人面前承欢。不得不说,你的演技相当高明,恐怕就算包青天在世,也不容易看出破绽。你被老夫人另眼相待,之前的阴霾就一扫而光,性子就越发开朗起来。再说薛小姐……”
薛言涵一听林婉城提到自己,赶忙就抬头看了她一眼。这一回,她的眼神没有再躲闪。林婉城知道,她本就是个大气的姑娘,没有做错事,自然不需要畏首畏尾。
林婉城接着道:“薛姑娘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从前就有耳闻。今日湖边相见,你言笑晏晏,又恪守礼节,实在是配得上‘大家闺秀’这四个字。可是后来,重华院里,杜老夫人召见,她却又忽然沉静、哀怨起来,以至于她被老夫人……不重视。可是前一刻还大方得体的薛言涵,怎么一进重华院就木讷起来了呢?这着实让我百思不得其解。”
薛言涵皱眉听着,脸上的表情稍微有些尴尬。
林婉城接着道:“我这个人一向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所以但凡有一点不明白的,我也要派人去查。结果,我还真的查出了一点线索来……”
林婉城慢慢将声音拉长,似乎在故意吊着郭双骄的胃口。郭双骄果然就紧张道:“你查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