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清听完,并未马上出声,现场一下子陷入一片死寂。
突然空气中传来一声细微长啸,玄素起身,笑道,“水开了。”
杜子衿顺着玄清的方向发现在凤凰树一角,支着红泥小炉,上面架着炭火在烧水。
一时又觉得十分怪异,看着四周布置,庄重空灵,的确像是要举行法事的样子。可这玄素大师又架起红泥小炉烧水泡茶,十分的惬意自在,两种意境夹杂,非常矛盾古怪。端庄肃穆的氛围一下子被破坏,看着也太接地气了一点。
玄素提着铜壶笑吟吟的折回来,蒲团一侧摆放着一张桌子,上面是纯白如玉的小瓷杯,“听闻太子妃亦是茶道高手,不如由你来?”
杜子衿看着玄素洒脱不羁的样子,明明是个出家人,却极具生活气息,在他身上这两种矛盾的气质却又异常的和谐,听了他的建议便起身,走到桌旁。
接过铜壶,烫壶、置茶、温杯、高冲,一系列的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茶叶经沸水冲泡,顿时散发出清香,淡淡的,悠远的,清心润肺。
玄素执起一杯茶,低头轻嗅,顿觉茶香四溢,情不自禁露出笑容赞道,“太子妃果然是茶道之人,经由你手烹煮,果然与众不同。”
杜子衿没有说话,放下铜壶,端起一杯茶,低头轻嗅,翠牙衬得白瓷杯越发晶莹洁白,胸间的郁郁也被这清香驱散不少。
玄素并不喝茶,略等等,便开口说道。“太子妃且观这茶叶姿态,不过是两种,浮和沉。茶人也不过这两种姿势:拿起、放下。喝茶就是这么简单,拿起,然后放下。而人生,看起来繁杂的一切,其实又何尝不是这么简单?有些事何必纠结于心?有些人何必纠缠不清?很多时候,看淡一些,看轻一些,世事原本可以像喝茶一样,不过拿起和放下罢了。”
玄素的声音带着一种看透世事,饱经沧桑的低沉,仿佛可以涤净世间一切浑浊和不堪,杜子衿听着听着,心也跟着沉淀平静下来。
玄素看着杜子衿的面容渐渐平和放松下来,便走到三角鼎之前,将那三支长长的老檀香点燃,接着开始低声诵经。
很快,风中送来凝神静心的檀香,仿佛是打开心门的钥匙,一下子触发了杜子衿所有的心绪感慨。
在她最恨的时候,没有人跟她说这一番话,让她看淡看轻一些,所以她恨到了极致,同时做出许多不理智的决定。
一步,一步,一路走下来,卯足了劲一根筋的恨着,去报仇。
没有人,真正了解她心中的恨意和执念,也没有人站在同理心的角度规劝她。当然,这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问题,她没有敞开心扉,将自己的遭遇和问题对人坦白。
慢慢的,心中的恨,就成了毒瘤,若不能狠下心一刀割除,总有一天会病入膏肓。
仿佛心里的恨一下子被掏空了,杜子衿缓缓回到蒲团坐下,闭上眼双手合十,灵台一下子打开。
去除了恨,化解天气异象,空出的心脏位置,可以装很多很多其他的东西……
忽然天空阴风大作,电闪雷鸣,乌云一下子就都堆过来了。
这突然的大动作,却没有影响到玄素诵经和杜子衿冥神自省,仿佛外界发生的一切事情都与他们无关。
仔细看的话,就会觉得惊奇骇然,外头呼啦啦电闪雷鸣,暴雨将至的阴沉模样,可是凤凰树围起来的一小方天地之中,却是静止不变,纹丝不动,依旧是最初的艳阳四射,晴空无云,甚至连一丝风都没有。
轰隆一个天雷巨响,仿佛炸开在皇觉寺上方,惊动了前头天王殿中祭天祈福的常德帝和玄清,以及文武百官。
“天佑大兴!”群臣之中,也不知道是谁先开口高声一呼,顿时引起所有人的响应。
哗啦啦,哗啦啦的,暴雨突然就从天上倾下,仿佛要把积攒了三个月的量一起倒下来,又急又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