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乡
“王县长,我知道您批了,可是人家刘局长说了,目前帐面上没有钱,让咱们自己先准备一下,等什么时候有钱了,再给报销。”连江河无可奈何的解释道。
作为政fǔ的一把手,有钱没钱王子君是最有发言权的,确实,芦北县的财政并不宽裕,但是王子君所批示的钱,却并不是什么问题。以前,不论是王子君怎么批示,财政局都会第一时间将钱予以保证的。没想到,现如今拨给公安局的钱都得不到落实。
连江河知道,将这个实情如实告知,王县长肯定会明白自己的意思。看着沉yín着一言不发的王子君,连江河自己心里也没底儿。
“老刘说的没有钱么?”王子君沉yín了瞬间,就淡淡的说道。
“嗯,王县长,老刘说没有钱,不过我听一个在财政局上班的亲戚说,前两天财政局还划拨了一笔款项给司法局了,让他们改善办公环境。”
连江河这是在告状,也是直言不讳的给王子君指明一个事实,那就是财政局的局长刘川升,现在已经指靠不住了。
王子君笑了笑,拿起电话拨了出去,只是瞬间功夫,财政局长刘川升的声音就传了过来:“王县长好,不知道您传召属下有什么吩咐?”
“刘局长啊,几天不见怪想你的,我问你一件事情,前些天我给公安局批了一项专项资金,现在钱转过去了没有?”
王子君的开mén见山,让电话那头猛的一顿,不过显然,对于王子君的问题刘川升也是早有准备,当即呵呵一笑道:“王县长,您知道,我对您的指示向来是不打折扣的,不过这次,我这里实在是捉襟见肘了,不怕您笑话,咱这财政帐户上就剩下几万块钱了,根本就不够公安局塞牙缝儿的。这些天我正想方设法筹集资金,头拱地也得把您安排的事儿尽快给公安局划拨过去。”
“那就尽快吧。”王子君说了这几个字,轻轻地放下了电话。
连江河虽然在吸烟,但是他的耳朵却是支愣着听着王县长打电话。电话那头刘川升说了什么他没听到,但是从王子君的话语之中,他却知道,王县长碰了软钉子了。
“王县长,这些天,刘川升和陈书记走的很近。”作为公安局的局长,有些事情连江河还是把握得ǐng准的。
王子君笑了笑,他明白连江河的意思。这两天,陈书记的攻势却是越加的有力,看来,拥有人事权的书记在和县长的比较之中,掌握着天生的优势。
连江河这次来王子君的办公室,主要并不是为了汇报装备的事情,他是想向王子君汇报一下眼前的形势,让王县长早做准备,防患于未然。作为公安局长,他也听说了不少自己位置要动的消息,而伴随着这些消息而来的,就是李全城和金超越这些手下的阳奉yīn违。
宦海沉浮这么多年,连江河知道这场争斗是在所难免的,而作为王子君的嫡系,他也只有应战的份儿。
看着王子君眼里多出一丝疲惫之è,连江河的心绷得紧紧的,他生怕县长一个示弱,让本来就有点严峻的形式,朝着更严峻的方向发展。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们折腾去吧。”轻轻地弹了弹烟灰,王子君随意的说道。
随着连江河的离去,王子君办公室再次安静了下来,将手中的烟灰摁入了烟灰缸之中,嘴角lù出了一丝笑意。
不过,作为一县之长,王子君注定没有清静的时间。还没有两分钟的时间,杜自强就走了进来。作为芦北县以往的常务副县长,现任的副书记,杜自强在芦北县的影响力也是极其深厚的。
“杜书记,快坐。”王子君从自己的椅子上站起身来,亲手给杜自强倒了一杯热茶。
杜自强也没有客气,此时的他脸è有点严肃,在王子君对面的沙发上坐下之后,这才幽幽的开口道:“王县长,我刚才去了杨书记的办公室。”
王子君并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杜自强,沉yín了一下的杜自强,这才接着道:“杨书记让我将政法委书记让出来,说我一个人工作太忙了,应该再提一个政法委书记帮助我工作。”
杜自强现在是主抓政法的副书记兼政法委书记,也就是王子君踏上县长之位前的角è。这两个职位的职能本来就是合二为一的,一旦分开,虽然杜自强依旧是政法系统的主导,但是,这里面的差别却是不言而喻的,这就预示着政法系统之中,将会再出现一个强势的角è。
政法委书记,那也是常委的。
“你怎么回答的?”王子君给杜自强又续了一会水,接着问道。
“我直接拒绝了。”杜自强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道。在这话的时候,嘴里的烟狠狠的ōu了一口。
杜自强断然拒绝这样的安排,并不出王子君的意料,只是,有一点他心里也是清楚的,身为副职,一把手决定的事情,也不是你一个开口拒绝,就能避免得了的。否则,作为县委班子的一把手,还有什么班长的权威可言呢?
作为政fǔ县长,王子君知道这件事情并不会这么了了,恐怕它会随着接下来的人事调整一起冒出来,成为杨军才打击自己的一个强有力的武器。
“没事儿,我知道了。”王子君轻轻地朝着杜自强笑了笑,声音沉着而有力。
杜自强并不知道王子君能想出来什么应对之策,但是,王县长用最简短的话表达了他的态度,这就足够了,这胜过所有的安慰。在他的内心深处,像指靠一座撼不动的大山一般,对这个年轻的副县长揣了满腔的信心。
“一切都听您安排。对了,王县长,您明天有空儿吗?我有一个老朋友也在安易市,他明天来咱们这里玩。想请您帮忙给我长长脸。”杜自强话锋一转,就转到了一件为难的事情上面。
“这个呀,没问题,随时听从杜书记调遣,我这个陪客的保证随叫随到。”王子君很是爽快的答应道。他心中清楚,人的关系都是培养出来的,杜自强这么找理由邀请自己,又何尝不是进一步密切跟自己的关系呢?
见王子君答应的如此爽快,杜自强的心中也是一阵欣喜,不管什么用心,这至少说明王子君跟自己的关系还处在蜜月期。尽管在刚才的谈话之中,杨军才似乎不经意的透lù了一下他自己的后台,还流lù出来了诚恳的招揽之意,但是,在杜自强看来,他还是觉得这个年轻的王县长,在接下来的宦海斗争中胜算更大一些。
两人又扯了几句闲话,杜自强就离开了王子君的办公室,就在杜自强要走出王子君办公室的时候,王子君突然伸出来手道:“明天会好起来的。”
听着这句无头无尾的话,杜自强的脸è变幻之间,lù出了一丝会心的笑容。
重新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王子君再次拿起了电话,电话那头李锦湖的声音,清晰地传了过来。
“锦湖,那件事情已经确定了么?”王子君有节奏的敲击着桌面,淡淡的问道。
“基本上已经确定了,王县长,我得给您作检讨,这么大的篓子,我居然毫无知觉,险些让这些小人钻了空子要不是您提醒的及时,还不知道会造成多大的损失呢。”李锦湖痛心疾首的说道。
“不要紧,才刚刚开始,他们怎么吃的,让他们怎么吐出来就是了,这样,你拿着这份材料去找左书记,相信他会给咱们一个明确答案的。”王子君吩咐完之后,就轻轻地放下了电话,疲惫的身躯,本能的往椅子上躺了过去。
作为县里的两个中心,王子君这里很忙,杨军才那里也很忙,此时的杨军才,正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笑容满面地和陈路遥说着话。应该说,今天的杨军才有些意气风发,酝酿了这么多天的勾心斗角,今天开了常委会就该见到应有的效果了。
坐在自己豪华的办公室里,杨军才心里还是颇为满意的。撒眼望去,自己的办公室虽然跟其他常委一个格调,装修风格如出一辙,但是,装备却是完全不一样的。大班桌,意大利真皮转椅和沙发,ōu屉里还锁着五粮液拿破仑之类的中外名酒呢。这么一想,心里的惬意就更多了
“陈书记,只要这个调整一过,就算那小王有天大的本事,也是无可奈何了。”杨军才挥了挥手里的稿纸,笑yínyín的跟陈路遥嘀咕着什么。
稿纸上写的是什么,陈路遥清楚的很,和杨军才脸上的笑容相比,他却是发自内心的高兴,因为这些纸张上一个个名字,大多都是和他亲近之人。
提拔了这些人,他就是最大的受益者。有县委书记撑腰,有这么一帮忠心耿耿之人捧场,他陈路遥的胆子就大了,就开始步步为营,稳扎稳打了。只要这些人都走上芦北县的领导岗位,那他在芦北县就会成为一个真正的中心,一个可能超过王子君和杨军才的中心。
尽管他不会明着和杨军才过不去,但是他的重要ìng,却是所有人都能感觉得到的,到那时候,尽管他名义上仍然是三把手,但是却可以像当副书记的王子君那般,呼风唤雨,游刃有余,在实际影响力上必将成为超过排名的存在了
排名落在王子君之后,但是说话的份量却在王子君之上,这等事情是何等的快活呢,这一箭之仇报得体体面面,却又不动声è。真是绝了
“杨书记说的是,只要这份名单在常委会上一通过,就算他本人再怎么猖狂,也是一鸟之言,掀不起什么风lng了”
陈路遥的笑容,带着一丝近乎讨好的谄媚之意,尽管这马屁拍得有些lù骨,杨军才却并不觉得反感,相反,他觉得很是舒坦。作为一个从小含着金钥匙成长起来的人,杨军才听到过的恭维话多了去了,但是他从来没有这次充满了成就感。
他心中很是清楚,这是为了什么。不过对于这种感觉,他很是享受。对于手中的这个名单,杨军才更是清楚的很,这里面大部分都是陈路遥的人,可是,就算知道,他也只能这么用,毕竟他现在在芦北县的官场还没有自己的亲信之人呢。
只要自己掌握了绝对权力,那培养亲信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至于这个陈路遥么,以后如果听话,自然是千好万好,要是不听话,他杨军才也有的是清除异己的手段
“不要掉以轻心。”杨军才缓缓的从自己的办公桌之前站起身来,左手拉动之间,就将那半遮拦的窗帘全都拉开了,一道阳光更是透过玻璃直è了过来。
眼睛盯着窗外,常委院里有一种他叫不上名字的藤状植物,每年的夏季都从楼基开始蔓延,一直爬到楼顶,到了秋天,就给这栋机关的办公楼涂抹了一层mí彩è。
现在,几根藤刚刚把头从窗口下沿探下来,前面举着两三根长长的须,因为发现了敞开的窗户没有可以攀附的着陆点,于是这些小东西们就歪着头正准备转舵呢。遥看着这一处细节,杨军才就觉得自己的心好像飞翔在半空中了,此时的他,简直有一种指点江山、壮志在我iōng的感觉
“陈书记,你让人通知一下,今天晚上开常委会吧。”杨军才大手一挥,气势万千的说道。他这一挥,虽然看上去随意无比,但是实际上,杨军才对于这一挥却是重视无比,他觉得自己的这一挥,就等于在给芦北县改天换地,旧貌换新颜。
陈路遥的脸上,笑容也变得越加的灿烂,他知道召开常委会意味着什么,从他自己来说,他也迫切的希望召开这次常委会。
“好咧,我这就派人去通知。”陈路遥说话之间,就拿起了电话打了出去……
县委办公室,可谓是芦北县头脑机构的辅助机构,几乎所有的东西,都从各个方位朝着这里汇集。在县委办工作的科员,几乎是大院里公认最忙的。但是,这种忙碌是揣了满腔的希冀的,在这里熬上几年,如果不出什么意外,外放提升的机会就挣来了
因此,对于很多人来说,县委办公室可是不少年轻人挤破头都想挤进来的香饽饽。不过此时,作为县委办副主任的孙贺州,现在却很不喜欢县委办公室,甚至不是必要的时候,就不到县委办公室来的习惯。
作为县委办副主任,这无疑是很是诡异的情景,但是事实就是这样。如果说以往肖子东在县委办公室当主任的时候,孙贺州在县委办的几个副主任中虽然排名最后,但是,却是最有实权的一个。只是,一朝天子一朝臣,自从县委办主任换成了刘传法,孙贺州的位置就变得微妙起来了。
虽然刘传法面对孙贺州依旧是笑言相对,但是整个县委办却能看出来刘主任对孙主任是冰冷的。表面上的分工未作任何调整,也从来没有说过一句对孙贺州不利的话,但是刘传法却轻松地将这种冰冷的感觉传遍了整个县委办。
刘传法的做法其实很简单,在县委办,谁和孙贺州的关系好,那么对不起,你就莫名其妙的去坐冷板凳吧,活不少干,好处没你的不说,还总是无端的挨批评。
这种事情,自然不用刘传法自己做,他只是示意一下,自然就会有人帮助他做。这种手段很不入流,但是随着两个和孙贺州走得比较近的年轻干部被打入冷宫之后,整个县委办已经没有人敢明目张胆的理会孙贺州了。
对于这件事情,孙贺州很是窝火,无奈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何况,这刘传法比他大的还不止是一级呢,就凭他的地位,根本就斗不过身为县委常委的刘传法。
有一次被刘传法排挤得十分憋屈,孙贺州终于忍不住了他去找了王子君,结结实实的告了刘传法一状,不过这一次告状的结果,却是王书记漫不经心的一句安慰。
“君子坦dngdng,小人常戚戚。别理他,你只管走自己的路,让他蹦跶去吧。”想到王子君那云淡风轻的一丝笑容,孙贺州心里一边觉得委屈不已,一边暗自安慰自己,忍忍吧,你让王书记怎么解决呢,这家伙毕竟坐在县委常委的位置上啊。
想了几天没有头绪之后,孙贺州去县委办的次数越来越少了,大多数的时候,都在政fǔ办这边窝着,就好像全然忘记了自己还是己是县委办副主任一般。
不过今天的这个电话,却是让他很烦,刘传法亲自打电话叫他,他又不得不去。
热热闹闹的县委办,依旧电话响个不停,挤在一个大办公室里办公的干部们,依旧在轻声的谈天说地,只不过在孙贺州走进去之后,所有人都紧紧的闭紧了嘴巴。
一双双目光朝着孙贺州看了两眼之后,都做出了一副正襟危坐,忙碌不已的模样,就好似他们稍微有一点松懈,芦北县就会天塌地陷,给六七十万芦北县人民造成难以挽回的损失一般。
孙贺州看着一个个熟悉的面孔,心中越发的不好受,这些人以往可是最喜欢和自己说话,可是现在,他们竟然都开始装着不认识自己了。
“小赵,宋姐,刘大秘……”看着这些熟悉的人,孙贺州轻轻咳嗽了一声,就朝着县委办不远处的一个套间走了过去。
还没有等他推开套间的mén,一脸平和的刘传法已经笑yínyín走了出来,他看到孙贺州,脸上的笑容更增加了几分。
刘传法笑yínyín的给孙贺州让座,然后拿出来最好的茶和最好的烟,自己把烟点着了,又让人给孙贺州端了一杯茶,然后笑yínyín的问道:“贺州,你来政fǔ多少年了?”
“我大学一毕业就被分到咱们县里,快十年了。”孙贺州虽然很烦刘传法,但是在谈话之间,必要的尊敬还是要保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