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尔图这么个汉子,也红了眼眶,不过他理智还在,低声劝道康亲王太福晋道,“太福晋,弟妹都醒过来了,您还是回王府吧。”
太福晋瞪大了浑浊的双眼,连眼角的鱼尾纹都恨不得瞪平了,她还是不敢置信。
“不,她明明是快死了,怎么就又醒过来了呢?”
“你才要死了呢!”淑慧本来正在安慰情绪快崩溃的那拉太太,闻言顿时翻了个白眼,“年纪不小了,心地还那么快,要死也是你早死!”
康亲王太福晋被气的倒仰,指着淑慧道,“你这是诅咒我吗?好大的胆子!”
“不,我只是陈述事实!”
孙玉琼实在没想到淑慧会这么回答,明知道气氛不合适,还是忍不住失笑了,扑哧一下笑出声。
那拉太太看着康亲王太福晋脸色青一阵子紫一阵子,本来痛苦悲伤喜悦等等复杂心情也消散了一半儿,眼泪也收住了。
淑慧见那拉太太破涕为笑,放开了自己,也松了口气,真没想到自己这么一句话,竟有这样的效果。
她安抚好了那拉太太,开始专心对付康亲王太福晋了,“听说你要见我,现在见了我了,有什么事就说吧。对了,说之前,先把东西赔了再说,哦,我还忘了,报案了没有?来人,去报官!”
那拉太太略迟疑了一下,道,“你真要报官,毕竟也算是家丑……”
“报呗。”淑慧笑笑,道,“既然有人想当小丑,我也不介意自曝家丑。”
“这倒也是。”那拉太太本来还想着晚辈告长辈不好,但是回头一想,自家告康亲王太福晋可没什么关系呀。
康亲王太福晋自然叫人拦着不叫报官,她这会儿冲动劲儿也过去了,加上过去的四五年里,自己年纪虽然大,却被淑慧压的死死的,心里其实也是有点畏惧淑慧的。
可是她后怕了,淑慧可不打算让这事大事化小,小事化没。
也因为淑慧出现,康亲王太福晋带的人明显开始出工不出力,或者说那些人也畏惧了,因为淑慧确实醒来了,好好的站在他们面前。
当然,还是没拦住的。
不过康亲王太福晋倒是没等到衙门的人来就走了。
一方面她心生退意,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富察氏的姗姗来迟,正好给了康亲王太福晋一个台阶。
扔下富察氏,康亲王太福晋倒是先溜了。
淑慧也没拦着她,因为这也是拦不住的,她想要的,是让康亲王太福晋的行径满京城都知道,而且要有官方作证。
富察氏来的时候尴尬,淑慧已经醒了。
她没拦住康亲王太福晋,又没及时赶到劝阻,反而给康亲王太福晋离开的借口。
富察氏颇怕淑慧记恨她,或者怀疑自己也在其中搀和了。
然而看着淑慧苍白面容上那双漆黑深沉的眼睛,什么舌绽莲花的话也说不出口,先表达了一下关怀,表达完官话,也只好讪讪的道歉。
“对不住,弟妹,我今儿去可勤郡王府,实在是不知道太福晋闹了这么一出。”
淑慧微微一笑,竟针对富察氏不生气的样子,“我知道,嫂子你也是身不由己,咱们做孙媳妇的,怎么拦得住太婆婆呢?”
言辞恳切,眼神诚恳真挚,富察氏看着她,眼泪都滚下来了,忍不住诉苦道,“弟妹你不知道,这阵子太福晋出了多少的昏招,我可算是知道你之前不容易了……”
那拉太太却看富察氏有些不顺眼,似笑非笑道,“这话谁都会说,端看怎么做吧。”
富察氏脸上有些火辣辣的,到底还是辩驳不能,还是淑慧帮她解围道,“娘,呃,额娘,我也知道嫂子不易做,不要计较这些了,何况眼下这情况,我也有些累了,咱们还是先休息一下。”
富察氏看着淑慧的眼睛简直感激涕零了,伸手就去扶淑慧,笑道,“我扶着弟妹去休息,亲家母这些日子也辛苦了。”
那拉太太虽然有些不满,倒也没再说什么。
不想淑慧却抽出胳膊,富察氏诧异的看着淑慧,难道她还是在计较?
下一刻,淑慧却对她道,“嫂子,这会儿你还是回去看看吧,我怕太福晋又惹出什么事来。”
一句话提醒了富察氏,那边高兴看着的巴尔图也被她给提醒了。
“你说的是,我得先回去。”
“可不是,这事要紧,我竟然醒来了,自然不会再晕过去,放心就是了。”淑慧体贴的道。
富察氏心中感动,道,“我先回府震住场子,回头再来看你,你这阵子先在娘家住着,好好养胎,省的回头闹心,对身体不好。”
淑慧对她这一番肺腑之言表示了感谢,富察氏便和巴尔图一道儿走了。
剩下的就是自己人了,至少在淑慧的眼里,是自己人。
那拉太太怕淑慧累着,等进屋了,便非要淑慧回床上躺着。
她也聪明,知道淑慧这不可能无缘无故就这么恰巧醒过来了,肯定是孙玉琼已经给淑慧服用了灵药。
进屋先朝孙玉琼道谢,又给淑慧解释了一番。
淑慧笑道,“大恩不言谢,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或者怎么表达,你有什么要求只管说就是了。”
孙玉琼想了想,自己还真没有什么要求,她要钱呢有钱,要男人呢,也只能跟四阿哥死磕了,要别的,大概也只有让淑慧在四阿哥面前给自己多说点好话了。
淑慧见她为难,笑道,“那我就把这个承诺记着了,你到时候给我说就行。”
那拉太太见她说的随性,似乎没多郑重,伸手拍了一下她的手背,“玉琼可是你的恩人,没有玉琼,还不知道怎么办呢。”
孙玉琼却也不以为意,她知道淑慧的性情,其实疏朗豪爽,与寻常女子相比,自有任侠之气,林下风度。
她既然说了这话,是绝对不会反悔的。
眼下她倒是好奇另一件事,与淑慧道,“你当时是怎么醒来的?”
淑慧没想到她会问这个,略愣了愣,笑道,“我啊,好像在黑暗中走啊走,突然听到有人叫我娘,然后我就朝着那个方向走,走了挺久,然后突然看到了一丝光,然后就醒了。”
“这可真好。”孙玉琼听了后,叹道,“果然当额娘的都扔不下孩子。”
那拉太太心中也欢喜,觉得这是个十分吉利的好梦,不过转瞬,她就想起来另外一个问题,小心翼翼的道,“你听见的,是小阿哥的声音,还是小格格的声音?”
淑慧略皱了一下眉头,不过这种情绪很快闪过,只正好抬头看着她的孙玉琼捕捉到了这一瞬间的情绪。
她心里有点儿奇怪,不过下一瞬间,孙玉琼就听见淑慧笑道,“大约是个粉嫩嫩的小格格吧,听着像是个小女孩儿。”
那拉太太难免有些失望,若淑慧腹中这个是个女孩儿的话,就要考虑嗣子的事情了。这嗣子的事情可是大麻烦,不过她也怕淑慧担心,虽然心里盘算,嘴上并不提起。
孙玉琼却笑道,“姐姐好,带着弟弟来,到时候儿女双全,凑成个好字,回头康亲王会回京了,你们再生一个就是了。”
那拉太太这样现实的人,并不觉得落入黄河,并且已经好些日子没有消息的椿泰还有生还的可能,然而见孙玉琼这幅十分确凿的样子,竟也被这种信心给感染,又升起来一点儿希望。
“也是,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淑慧竟平静,道。“想来夫君总还是能回来的。”
夫君这话说的那拉太太一愣,淑慧从前儿可是直呼椿泰名字的,也不会用夫君,也不会用爷这样的称呼。
不过转瞬,她就反应过来,孙玉琼还在呢,在言语上多少要注意些。
孙玉琼也觉得有些儿怪,不过也只是那么一瞬间,因为淑慧开始问起眼下的情况来。
淑慧之前晕的太让人猝不及防,之后什么那拉太太把淑慧接回家,康亲王太福晋闹事什么的,她其实都不知道的,就刚刚知道了点皮毛,其实也不是很清楚。
那拉太太与孙玉琼说了一通,康亲王太福晋,小鄂卓氏这种财迷了心窍,连廉耻都不要的自然不用说,实在是恶心人。
然而财帛动人心,虽然让人厌恶,甚至深恨,可是也不算是不可以理解。
两人说着说着,都说到了同一个话题上,到底是谁泄露了消息。
康熙是个好皇帝,顾虑淑慧腹中可能是椿泰腹中遗腹子,还专门下了瞒住淑慧的口谕。
而康亲王太福晋虽然眼下争夺淑慧的嫁妆跳的很欢,但是在之前没有必须要去害淑慧,也没有那么样的能力。
虽然淑慧是在她那里听到椿泰出事的消息,但是她的嫌疑基本上是可以被排除的。
同理是小鄂卓氏,她住在府外,更不可能把手伸那么长。
嫌疑比较大的其实是富察氏,但是富察氏之后的表现可以说基本上去掉了她的嫌疑。
那么比较值得怀疑的就是府外人伸手伸得太长。
孙玉琼和那拉太太都不是那等局限在后院的主妇女眷,不约而同的想起来椿泰那莫名其妙的出事。
两人商量了一会儿,各自觉得有些心惊,顾虑着淑慧在面前,不好深聊,交换了一个眼神。
孙玉琼何等的善解人意,就提出了告辞,笑道,“时候不早了,我也得回去了,总不能在外面过夜。”
那拉太太也忙站起来身来道,“那我送你出去,你可是我们家的大恩人。淑慧,你且歇着,虽然醒了,总还是要多休息的。”
淑慧笑道,“我这会儿精神好着呢,叫人传些清淡的,我先用点东西,对了,把我丫环叫过来,我正好也问问事情。”
那拉太太当日也怀疑了女儿出事的是身边人作祟,因此连丫环都只带了小梅一个,此时就把小梅叫了过来陪淑慧。
她自己则是与孙玉琼走到外面说话去了。
孙玉琼心思细腻,更加知道后面的最终结局,很怀疑,这里面有哪些龙子龙孙的事情。
那拉太太还是有些不敢置信,但是她也不敢确定不是,毕竟大阿哥与太子相争,朝廷上没有不知道的。
而八阿哥跟莬丝子一样,努力的挖大阿哥墙角然后发展自己的势力,这个明眼人也都能看见。
不过大致上分析,八阿哥与太子相比,嫌疑更大些,毕竟太子已经是太子。
八阿哥么,上面还有太子,大阿哥,三阿哥,四阿哥,就算是五阿哥,七阿哥两个老实头哥哥不算,也有四个哥哥比他有竞争力。
如果这一次成功的话,直接就能干掉大阿哥和四阿哥,至于三阿哥,那性子,大家都不看好,其实也只有太子这一个竞争对手而已。
最关键的是,如果大阿哥直接挂了,以太子的小肚鸡肠,大阿哥党是不可能投诚的,也只能投靠和大阿哥亲近的八阿哥。
孙玉琼尤其觉得这就是真相,毕竟她可知道日后,八阿哥有多大的势力,拉拢了多少人脉。
两人虽然没有明说,都觉得这事有六七分是八阿哥干的,三四分是太子干的,椿泰多半是受了池鱼之殃。
而对方下手,大概也是为了斩草除根?毕竟康亲王府的势力不小,淑慧在京中也有那么点小小的名声,孝庄太后虽然去世已经挺久,名头还是有的。
淑慧虽然是当不了太后了,如果能力足够的话,凭借儿子稳固了地位,抓住康亲王府的权柄,未必不能有影响局势的能力。
这两人在这里猜测,正要商量下是否要告诉淑慧,那边人来报,说衙门来人了。
法喀和云林都不在家,那拉太太不得不出面处置一下,孙玉琼看看时间,也不早了,便也准备回家。
她要做的事情已经做完了,还搀和了一场大戏,总算康亲王太福晋也是偃旗息鼓了,事情也算是了结了。
孙玉琼心情很好,看看天也很蓝,心情就更好了。
唯一可惜的是那是最后一粒药了,不过也算是物尽其用吧,如果淑慧能帮助自己刷刷好感度就更好了。
不过话说回来,如果堤坝垮塌,真是八阿哥干的话,也就不奇怪日后,成了雍正的四阿哥清算八阿哥那么厉害了。
孙玉琼心里盘算着,是不是要提醒一下四阿哥,八阿哥的危险性。
八贝勒府里,八福晋郭络罗氏心情却是极好的。
她承认如今,她是见不得淑慧好,所以听说,淑慧被打击了后直接晕倒就没醒过来,她这几日的心情都十分阳光明媚。
毕竟世界那么痛苦,也不能让她自己一个人痛苦不是?
而听说康亲王太福晋开始针对淑慧的嫁妆银子闹事后,八福晋郭络罗氏的心情就更好了。
她每日里都叫人打听着消息,然后传了回来,与她取乐。
这一日也是一样,檀木桌上四碟子八碗的摆的都是她喜欢吃的美食,她还嫌弃不够劲儿,叫人去买那拉家连锁炸鸡的炸鸡。
主要是她听说,康亲王太福晋一早儿就带着人浩浩荡荡的去找上法喀门上了,顿时对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充满了十分的兴趣,百分的期待。
而,吃着淑慧家的炸鸡,听她家的惨事,真是太对味儿了,不是吗?
然而,她也没逍遥高兴多久。
买炸鸡的人才回来,她刚叉了一块儿炸鸡腿肉,还没送进嘴里,就听说了法喀府上的最新消息。
“你说什么,淑慧醒来了?”炸鸡腿肉掉落在她金丝刺绣银丝镶嵌的旗装上,她都恍然未觉,“不是说宫里最好的太医都没法在不伤及腹中孩子的情况下救醒她吗?就算是打掉孩子,也只有不超过三分概率?怎么突然就醒了!”
禀报的下人心道,你问我,我问谁去?
康亲王太福晋还想知道,本来说好的快不行的人,怎么突然就身体好了,还出来露脸了呢?
八福晋哪里会管下人的为难,一气之下,直接把炸鸡盘子砸在这人脸上,砸的这个人不仅是青青紫紫,还满面油渍。
然而主子就是主子,八福晋在八阿哥府里后院里更是有绝对的权威。
这人虽然心里也恨极了,面上却不敢露出分毫,甚至不敢抬手擦脸。
在八福晋的斥责喝骂中退了出去,他才抬起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油渍。
他的同伴儿轻声道,“福晋这性情,也是越来越厉害了。”
“你却快别说了,上次那个谁抱怨了一句,被拉去打了二十板子呢。”满脸油渍的小太监叹了口气,“谁让我们就是这个命呢。”
他的同伴也顿时噤若寒蝉了。
屋外安静了,屋里八福晋正在发疯,她费了好大功夫,才把那消息传到淑慧耳边。
然而没想到淑慧竟然又醒了,她竟然醒了!
她怎么可以醒了!
她怎么能没小产!
自己都小产了,她凭什么过的好?还有四福晋,那个贱人,如果不是她,如果不是她,自己怎么会的失去孩子!
八福晋在疯狂的诅咒四福晋,而四福晋的脸色也非常不好。
孙玉琼刚刚回来,换了一身衣服,还没把椅子坐热,一小盅茶只喝了三口,四福晋的人就到了,把孙玉琼叫到了四福晋的住院。
还没等孙玉琼请安,四福晋就怒声喝道,“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