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另一条街颗粒无收的李秀才是什么感想?这次他的两个学生一个都没过。不过他毕竟年轻,大家还是很相信他本人学识的。
时间到了四月初,四月十五日就是府试的日子。
府试,主考官是由知府主持,顾青云他们要到临阳府考试。从桃花镇到临阳府走路的话要两天的时间,用牛车的话至少需要一天半,晚上需要找地方过夜,而且临阳府因为距离远,大家都不熟悉,还要提早去,省得到时找不到地方住。
这次顾家人就不放心顾青云和其他几位同窗一起去了,其他三家的家长也不放心,毕竟在家长的眼里,他们都还是小孩子,怎么能去那么远的地方而没有大人跟着呢?
生怕路上被耽搁,大家商量了一下,决定在四月十日就出发,不过去之前还去做另外一件事。
他们还要到县里看看有没有商队去府城,这样可以要求跟他们在一起,也好有个伴,比较安全,以防万一。
这事就由赵玉堂的父亲去联系,他认识人。最后,通过联系,就找到了一家在四月十日出发的商队,需要他们一大早就赶到县城门口等待。
四家人一共出动三辆牛车,顾青云和顾大河赶着自家的牛车,除了赵文轩、赵玉堂父子三人同一辆牛车外,何谦竹父子、还有他们家的一个赶车的族叔也是独自一辆。
赵家和何家的牛车都有车棚,只有顾家的没有,再者这个牛刚买回来没多久,虽然早就被□□过了,可是顾大河还是怕出意外,于是商量后就让顾青云和何谦竹父子一辆车,两家的行李都放在顾家的牛车上。
天上还有星星时,他们就从桃花镇出发了,赶到县城的时候商队还没出来。
大伙儿松了口气,下车。早上的温度还带着凉意,与其坐在车上还不如下来走走,活动一下身体。
尤其是顾青云,习惯了早起锻炼,谁知道今天起得更早,都赶着时间出门,差点就没空吃早饭,当然也没时间活动开身体,现在都觉得有点不舒服了。
他做做伸展运动,动动手脚后,见地面上有石子,就忍不住捡起几颗来扔一下。自从上次人贩子事件发生后,他就更喜欢这项活动了。
赵玉堂被他的动作吸引,也捡起石头瞄准不远处的大石头,开始扔起来,两人暗暗较劲。
家长们在不远处看着。
“这孩子,都那么大了,还那么孩子气。”赵父忍不住说道。他是个又高又壮的汉子,说话声如洪钟,中气十足。
“孩子都这样,我家这个从小到大就喜欢扔石子玩,还喜欢活动身子骨,这不,效果出来了,现在身子骨好多了。”顾大河笑道,“都是桃山寺的师傅说的,我们都没注意,他自己小小的一个就记住了。”
两人刚才就聊开了,知道自家的儿子就是靠着这身手从人贩子救出小孩的,颇为骄傲,心理上更觉得亲近了。
“所以我才没阻止他练武,身体好才是真的好。”赵父点点头。
一旁的何父更是深有所感,忍不住说道:“是啊,身体好才是真的好啊。”
何父神情满是遗憾,他是一个美中年,何谦竹长得和他有六七分相似,只是气质文弱,说起话来慢条斯理的,做起事来也是慢吞吞的。
赵父瞧了他一眼,赶紧说道:“这要是以前,我也可以带队去府城,都不用麻烦别人。现在不行,路都不熟了。洪正五年,我去府城的时候在路上被人砍了一刀,那个血哟,流了一地,要不是我命大,差点就救不回来了。回来后孩子他娘的眼睛差点就哭瞎,以后死活都不让我出门去进货,说宁愿跟我吃糠咽菜都不愿意我有危险。”
赵父的语气带点不满,又带点炫耀。大概是因为从商,嘴皮子很灵活,他是一个非常健谈的人,一段话被他说得活灵活现,感染力极强。
“幸亏以前我还有点路子,可以从府城的商队买到货物,虽然挣得没有以前多,刚刚够生活,但是也可以养得起他们娘们俩了。”赵父的语气很是遗憾,又带些骄傲,“重要的是家里人放心了。”
“哎呀,爹,你还说这些干嘛?都过去那么久了。”在大人们说话的时候,顾青云他们就不好意思了,都停了下来。
此时见顾青云听得津津有味,赵玉堂觉得有点尴尬。
“说这些不行吗?不说你都不知道老子以前跑商有多辛苦,那时天下初定,但有些地方还是很乱的,我们这些跑商的是拿着小命去拼的。没有老子,你现在能有今天的好日子过?”赵父虎目一瞪,赵玉堂顿时不敢吭声了。
“所以才要你好好读书,老子为你创造了那么好的条件,你得要好好读书,让别人以后也叫我一声老太爷!”赵父把孩子教训了一顿,觉得心下舒坦了,继续说道,“说起来,我最羡慕的就是里正他爹了,那可是走到哪都被叫做老太爷的,人家活得那才叫体面,多有面子啊!”赵父满脸羡慕。
赵玉堂低下头来,努努嘴,脸色微微发红。
“令郎以后定能金榜题名,他现在年纪还小就能通过县试,可见是个有天赋的。以后只要踏踏实实的,就能一步一步往上走。”何父肯定地说道。
顾大河也点头赞同。
赵父脸上立马带上了笑容,连忙摆手道:“你就别夸他了,他就是一个混小子,以前整天还想去考武举,我就他那么一个儿子,他想上战场除非他老子死了!”
一旁的顾青云莞尔,听赵玉堂说过,他父母本来生有二子三女的,还是本地人,可是那场瘟疫太可怕了,大家赶紧出逃,逃荒的时候他的哥哥和最小的妹妹不幸去世。现在家里只有他们三姐弟,其中一个姐姐刚出嫁两年,妹妹才刚刚13岁。
所以赵玉堂也算是家中的独子,父母根本不可能让他去从军。
听说的时候,顾青云再次深刻感受到了古代的不安全和生命的脆弱。
至于何父,他也是读书人,但从不下场,刚开始顾青云还觉得奇怪,但何谦竹一说何父有心疾,顾青云就理解了。
心疾?不就是心脏病吗?的确不适合考科举,免得情绪大喜大悲,大起大落,而且考场的压力大,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
“那这次你爹还要来照顾你?”顾青云觉得不可思议,这到底是谁照顾谁啊?
没想到何谦竹也是满脸的无奈,叹道:“家母也不想他来,可他硬是不肯,说要去府城探望好友,还说绝不干涉我的科考,一到府城就分开,他就住进他好友那里,不和族叔一起住。”
何谦竹的族叔就是何智的父亲,他们几年前就到府城来发展了,好像做的是书店的掌柜,跟的东家就是镇上那家书店的老板。
这是顾青云在学堂里慢慢听八卦总结出来的,有时候他会到顾青明的乙班上走走转转,和那些小孩说说话,如果他们问他问题的话,他也会耐心解答。
一来二去,大家就熟悉了。小孩们大都是住在镇上,不要以为他们人小,其实他们因为到处乱窜,可以听到很多八卦的。最起码,甲班几个人的家庭情况就被他们扒得干干净净。
当然,顾青云估计自家的情况也被他们想方设法打听清楚了,毕竟他们四人可以说得上是小小私塾里的风云人物,是他们未来的目标。
何谦竹的家境的确不错,家里有上百亩地,具体的亩数暂时不清楚,他们还在县城有一家铺子,每年都有租金收入。此外,何谦竹家里还有一个8岁的弟弟,不管事的奶奶,而家里的一切都靠他娘亲来操持,因此据说他娘的性格较为强硬。
“家里的族叔才是这次跟来照顾我的人。”何谦竹笑着说道。
现在天下初定17年,是个四肢健全的流民都能去偏僻一点的官府分一块地,所以很少有人肯卖身为奴,除了一些大户人家,一般有点资产的小户人家都不可能买到奴婢,只能出钱雇佣。
像何叔这种的,也不是何谦竹家的下人,只是从族里选出来帮忙的,还要每月给月钱。不过这时候大家都觉得有便宜要先照顾自家人,自家人总比外人值得信任。
顾青云知道,如果以后自己读书读出去了,真的能当官,那跟在他身边跑腿的可能也是自己的族人。
三位家长聚在一起说话,难为他们身份各不相同,却很有话题聊。
就听到顾大河很是佩服地说道:“赵兄,我就佩服你当初的果断,虽然辛苦了一段时间,但也挣下了家业,现在可以供孩子读书。当初我家刚迁到这里,你们招人去跑商的时候,我也去看了,可那时小孩还小,家里老人说什么也不同意,觉得太危险了。他们是害怕啊,那时候真够乱的,结果坐在家里安全是安全了,可是种田也没什么出息,只是能吃饱饭有什么用?一年到头都不够孩子买几本书。”
赵父听了顾大河的夸奖,却也只是摇摇头,道:“一行有一行的难处,和我一起跑商的,还不是有几个不在了?利润大,危险就大,很简单的道理。种田安稳是发不了财的,但是不用家人担心。”
顾大河只能应了一声:“说得是。”
接下来,就是三个家长各自吹捧对方的小孩了。
顾青云三人面面相觑,忍不住掩面走远了。
真是太羞耻了!这夸的是自己吗?赵伯伯啊,你真的了解我吗?
站在中间的赵文轩却神情郁郁,半天不说一句话。
顾青云想起刚才在桃花镇时,何谦竹三人都有家人来送行,包括赵文轩的娘也出现了。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赵文轩的娘,看起来才三十出头,皮肤白皙,荆钗布裙,看起来是个温柔的妇人,对赵文轩非常不舍,一再地叮嘱他各种事情,还不住地跟赵玉堂的娘道谢。
看得出来,赵文轩和他娘的关系还不错,走的时候还伸出头回头看。
现在赵文轩神情如此,估计是想起他娘或爹了,于是顾青云给赵玉堂使了个眼色。
赵玉堂摇摇头,把头一撇,不肯搭理。
何谦竹则从包袱里掏出一只竹笛来,放在嘴边,开始吹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