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毛摸了摸下巴,望了眼排号买票回她家乡的长队。
“大哥,一看你就是讲究人。着急买票啊?是今天马上就走不?”
四十岁中年眼镜男推了推眼镜:“是啊,你有多余的?我着急去外地看老丈人。”
小毛装作不经意间扫了眼中年男人的穿着,然后摆摆手叫他离开队伍。中年男人有点儿舍不得排队到一半儿的长度,小毛施压道:
“没用。排了也是站票。不如上车补票呢。结果都一样。可我手里是卧铺。”
对方听了眼睛一亮,心里有些疑惑、就面前这个不男不女穿得破衣烂衫的人能有卧铺票?
他再次推了推眼镜,伸手想帮小毛拎包,小毛一个闪身就扛起了大包袱:“走,边儿上细聊。”
在这个普遍工人工资十八块五毛钱的年代,小毛倒出了她人生中的第一张卧铺票,去掉本身那张长的像烟盒盖儿的卧铺票原价,她倒手间净赚二十元。
没有铁路警察的严盯死守,没有打击票贩子的专业人员,她凭的是自己站票不怕吃辛苦,她想到这点靠的是来时路的启发。
你不是急吗?着急就得付出超过一个月工资的代价。小毛卖的就是这个“急”字,不急的人、她也不会选择。
从拐角处安全成交后出来,小毛抹了把脑门上的汗,她本以为自己漫天要价够呛能成呢,却不想对方连讨价还价都省了,直接交钱。
她诚心想卖票,可她懂,她知道手里的卧铺票有多难得。
能搞到这张票已经不是票价本身的问题了。能买到是因为面子、人情、关系。三点加在一起,她还白费了妹夫的好心好意,她要不多要点儿,对得起谁啊?她自己这关就过不去。
不过顺利成交了,她倒心里不舒服了。所以说有时候太顺利也不是啥好事。
她心里犯嘀咕啊,是不是山炮进城没眼界,加钱加的太少啊?唉!还是经验不足造成的“弊端”啊……
她就纳闷了。人家的钱都跟哪来的呢?京都有钱人咋就那么多呢?明明都是吃白菜土豆长大的。你说刚才这一出愣是吓到她了,还有和妹妹逛商场时,那大商场里就从来没有缺过人。
妹妹嫁的好、叶家是富裕家庭吧?可她真是亲眼所见好多个跟她同年龄的女孩穿戴比夏天还好。
怎么就她家这么穷呢?
小毛拎起黑色大布兜。抡到肩膀上系紧,用手拍了拍这个大兜,她李天天就不信了,她卖不出去这些东西!
心里碎碎念求佛祖保佑平安吉祥富裕吧!多挣点儿。回家给妹妹汇来本钱后,如果有很多剩余的。明年再来看妹妹就能见到人家孩子了,第一次见面,她当舅妈不能空俩爪子进门,怎么也得送点儿体面的。
其实就是这种心理才支撑的她“探险”。她才不顾夏天的阻挠非要倒一手。
她没跟夏天说她是咋想的,她只告诉夏天她有预感、这事儿准成,因为她在老家有一群如铁打般瓷实的哥们。走街串巷靠咱们纱巾的质量口碑,这些都不算事儿!
七六年十月中。从京都发往东北的一趟哐当哐当的绿皮火车上,有一个男生扮相实际是漂亮女孩、名叫小毛的人,正坐在卫生间旁边、自己的大包袱上打盹。
她背着叶伯煊和夏天卖了那张她很想见识舒服程度的卧铺票,她捏着鼻子忍受着车厢里的臭汗味和臭脚丫子味儿,告诉自己,等我将来也买台小汽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