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妈不置可否,“那位闻夫人表面看着直爽,却是个心机深沉的人。你若想跟她深交,日后打交道的时候就多留个心眼吧。”
叶知秋明白“深交”指的是什么,“元妈,你放心,我对闻公子没有那方面的意思。”
她承认,她对闻苏木有好感,否则也不会相信他,让他给成老爹治眼睛。
可这好感并不掺杂异性感情,只是单纯的欣赏而已。就如同看见一块玲珑剔透的美玉,会感觉赏心悦目,但绝不会花大价钱买回去摆在家里一样。
他这个人不错,但不是她喜欢的类型,做朋友还行,做伴侣就敬谢不敏了。
她又不是傻子,怎么会看不出闻夫人是想给儿子找个保姆?她不需要男人为她挡风遮雨,并不表示她愿意为男人挡风遮雨。她的丈夫可以不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可至少要懂得跟她共同进退,相互扶持。
她一没那么大的脑袋,二没母性泛滥,三不稀罕姓闻的背景和家产,四没吃饱了撑着,为什么要跟闻夫人“深交”?
元妈并未对此发表意见,慢条斯理地拆着礼盒,“我让你收下这些礼品,是不想你被闻夫人小瞧了去,以为你出身农家见识短,连这点儿东西都接不住,也是想给你留条退路。
既然你没有结亲的意思,就用不着这条退路了。丫头,你可想好要怎么处置这事了?”
“等价回赠呗。”叶知秋弯起唇角道,“谁也别欠谁的人情。”
元妈瞥了她一眼,“也不用那么正好,大户人家的人脸皮都薄,多多少少给她留些面子。”
叶知秋还是第一次体会到母亲悉心教导女儿的感觉,心里暖暖的,凑过来把脑袋搁在她的肩头上,“元妈,谢谢你。”
“我不记得做过什么值得你谢的事情。”元妈淡淡地哼了一声,虽然没有肢体回应,却也不似最初那般排斥这种亲近的举动,任由她靠着。
龚阳来到门边,看见这温馨的一幕,不由怔住。在他印象之中,叶姑娘一直是稳重坚强的,没想到也有这样小女儿的一面。
出神之际,忽听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回头,就见阿福牵着云罗的手走了过来。他不忍扰了门里的两人,便悄悄地退后几步,将阿福和云罗一并带走了。
叶知秋不知道门外还有这样一个小插曲,眼睛瞟见元妈刚刚打开的礼盒,被里面放着的一卷布料吸引了注意力。这布非纱非绸,质地轻薄,呈透明的淡黄色。
用手摸一摸,手感粗糙,略显硬挺。捻一下,便发出沙沙的微响。
她正好奇这布料的用途,就听元妈语调略带惊讶地道:“这不是松绡吗?”
“松绡?”叶知秋不解其意,“那是什么?”
“松绡原本是一种裱画用的布料,表面刷了松脂防止受潮。”说这话的时候,元妈黑森森的眼睛里闪着细碎的光亮,“后来有人受到启发,用松脂加入藤黄之类的东西,调成松油,将罗或者绡染成窗纱,拿来糊窗,称之为松绡。
因为松绡比窗纸通透,比以往的窗纱严密,不漏风也不怕渗雨,很受大户人家的欢迎。只是松绡价钱不低,怕酒,不耐热,很容易起火,需要时常更替。
用过的人都嫌费钱又麻烦,宁愿去买蚌壳磨制的明瓦。渐渐的,松绡就不吃香了。如今恐怕只有京城一些深宅老院,还在用松绡糊窗……”
听到“不漏风也不渗雨”那一句,叶知秋的心思就飘远了。元妈后面说了什么,她完全没有听进耳朵里去,也没有留意元妈怀念的神情。更没有去想,闻夫人为什么会送她这种又贵又不实用的东西。
拿起那块松绡,对着光亮细细地观察了半晌,又舀了水来浇在上面。反复试验了几次,果然跟元妈说的一样,很严密,不会渗水。
元妈见她眸子晶亮,两颊泛红,不仅仅是好奇那么简单,忍不住问道:“丫头,你这是在做什么?”
“我突然有了一个想法,要是能行的话……唉,我也不知道,反正我现在跟你说不清楚。”叶知秋语无伦次地解释了几句,便抱着那卷松绡跳了起来,“元妈,我先不陪你了,我要马上进城一趟。”
元妈一愣的工夫,她人已经到门外了。
“进城?!”龚阳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现在吗?”
“对。”叶知秋字字清晰地强调着,“现在,立刻,马上。”
阿福很少见她急成这样,赶忙问道:“知秋姐姐,出啥事儿了?”
“没出什么事,我要去办事。”
阿福被她这自相矛盾的话搞糊涂了,“今天刚搬了家,又是大过节的,你有啥事儿非得现在去办啊?”
“是啊,叶姑娘,再急的事情也不差这一晚,还是明天再去吧。”龚阳也从旁劝道。
云罗毕竟年纪小,见她怀里抱着一卷布料,便误会了,“叶姐姐,你要做衣服的话,我和元妈就能帮你做,不用进城找裁缝的。”
其实叶知秋并不是一个性急的人,只是被松绡刺激到某根神经,肾上腺素分泌过多罢了。最初的兴奋劲一过,人也冷静下来了,不由失笑,“是啊,我到底在急什么?今天和明天不都一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