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自有狠绝畅快,可随之而来的却有另一种莫名的情绪缓缓从她心底浮出,想到他认出她的身份叫她不安叫她惶惑,想到他当年是苏阀步天骑覆灭的帮凶,她分明恨不能杀了他,可当偶尔的机会来临之时她却没有自己想象之中的利落果决,她不知这情绪叫什么,可随着嬴纵露出的破绽越来越多,沈苏姀只觉得自己手中的剑招越来越慢越来越慢——
沈苏姀心头热血沸腾,嬴纵与她相比有过之无不及,只因在他心中有了比她更多的日月,凌厉的剑风,与裂天契合的狠招,她依旧如他记忆之中狠绝而傲然,大秦帝国贵胄英杰的女子他所见甚多,却从未有人如她这般叫他不敢掉以轻心,正是这日日夜夜的不敢“轻心”,让她在他心中的分量越来越重,重到他无法承受,甘愿为她倾心!
可这一切,她如今都不知……
白袂飘飞,墨袍当风,沈苏姀胸口略微起伏,可那一招一式仍是没有半点懒怠,嬴纵看着沈苏姀周身剑气回荡墨发飘舞的模样微微的怔了怔神,眸光微狭,嬴纵心底一叹,终究在这一场谁也不愿退让的看似没有尽头的厮杀之中缓缓的放慢了速度——
刀光剑影一片,嬴纵折腕回身朝沈苏姀横砍而去,沈苏姀凌空跃起,手执裂天眼角半冷斜刺相挡,“叮”的一声脆响,只见嬴纵手中短刀应声而断,而沈苏姀手中的裂天仍然以极其刁钻的角度朝嬴纵肩头狠狠刺去,嬴纵手中短刀脱手,缓缓狭眸,眼睁睁看着他最为心爱的裂天带着嗜血的暗芒朝他自己刺来,嬴纵本已准备好了接受那刺骨之疼,然而电光火石之间,沈苏姀却在看到嬴纵毫无反抗之时陡然收手……
剑气凌人,势若千钧!
沈苏姀收剑退手,却恰因如此使得那剑力反噬,只听得一声闷哼,沈苏姀凌空跃起的身影诡异的一震,随即如断线的风筝一般堪堪旋落,在沈苏姀收回剑势之时嬴纵便反应了过来,他以为她手中之剑会毫不留情的刺过来,却没想到她竟然……
宽肩长臂的墨色身影御风而动,长臂一揽便将面色惨白的沈苏姀收回了怀中,又是一跃,他眸色谲波簇闪的将她放在了那唯一完好的敞椅之上,如瀑的墨发铺陈与狐裘之上,一片暗夜般的漆黑之中唯有她因运极了内力而略带娇红的脸,沈苏姀双眸紧闭的握紧了拳头,手中裂天早已无力滑落在地,好不容易压下了心头不停涌起的腥甜,沈苏姀一边回想适才发生的变故一边睁开了眸子,随即便对上嬴纵泛着点点微光的墨蓝色眼瞳!
将手落在她腕上,内力源源不断的送入她脉络之中,嬴纵居高临下的看着沈苏姀略带薄汗的脸一时勾了勾唇,“沈苏姀,你看你对本王竟然下不了手……”
嬴纵说话时语声略带暗哑,不知是因为适才一番打斗耗费了太多体力还是如何,沈苏姀看他一眼复又将眸子闭了上,她不知他适才到底用的什么心思,可她却知道适才在最后一招之时她自己根本什么都来不及想,什么都不想不可怕,可怕的是她竟然就那么下意识的收了剑,那一剑她用了足足九成的功力!
沈苏姀深吸口气,“天狼军十万将士,杀了他们的主子,我如何走得出去?”
嬴纵默然的看着她眉头微蹙的面庞,墨蓝色的眼底微光一盛,那勾起的唇角亦是久久未曾落下,他看着她运气疗伤,手下的内力亦是不计自己内伤的送给她,短暂的静默,有血雨腥风精疲力竭之后的平静,谁也没有去提那场打斗到底蕴藏着多少杀机与迟疑,就像他迟迟不愿点透她的身份,而她,亦没有提那血祭一样。
紧闭着眸子的沈苏姀却在心中天人交战,别人说起来并算不得什么,可当她自己如此清晰明白的意识到这个问题的时候,这样的震撼是别人说什么也给与不了的,她知道他的目光尚落在她身上,她亦知他的内力正往她体内涌入,他熟知她的内功门道,那内力严丝密缝的与她本来的功力融合,不出片刻心头被那剑气震出来的疼就平复了许多!
沈苏姀深吸口气睁眸,一手撑榻便要起身,手尚未使上劲儿嬴纵已经一把将她的肩头按了住,沈苏姀动弹不得,眸光半狭的看着嬴纵,“王爷还要如何?那刺杀一事王爷想怎么办就怎么办,你我之间各凭本事罢了,王爷还想怎样?”
嬴纵看着沈苏姀深邃的眸子,唇角微抿,语气深重,“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苏阀之事并非你想的那般简单,这一次的遇刺之案,你碰都不要碰!”
沈苏姀眸光半狭,唇角冷勾,“做梦!”
她学他,语气神态与他刚才一模一样,那样的表情凌厉又果决,只看的嬴纵又将眉头紧紧皱在了一起,沈苏姀抬眼看着他,“不管王爷到底怎么想的,这件事本候管定了,倘若王爷不愿让本候如此还硬要插手干涉,那本候必有大礼送给王爷,王爷,莫要做蠢事!”
她依旧学他刚才的话,语气轻悠,却不容置疑又意味深长,自有震人心魂的危险在其中,沈苏姀说完此话便是一阵轻咳,稍稍平复之后便抬头看向此刻的嬴纵,他坐在这宽大敞椅的边侧,眸光深邃的落在她身上似乎在沉思着什么,沈苏姀呼出口气,“王爷不必再想,本候要做的事情从不轻易改变,今日至此结束,时辰不早,该走了!”
说着沈苏姀又要再起,却不想嬴纵又一把将她定了住,沈苏姀一挑眉,嬴纵仍是郑重的看着她,“本王说过,为大殿下平反和为苏阀平反是两件全然不同的事,本王已经答应纠察大殿下的旧案,而你要为苏阀平反,你确定不会收手吗?”
沈苏姀眯了眯眸子,缓缓转过头去,“休想……”
轻轻悠悠的二字落在这满地狼藉的大帐之中,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矜贵疏阔的大帐被刀剑祸害,连那木墙帐顶都大大小小裂口无数,此刻从那裂口之中正投下一道又一道狭长的光,嬴纵的脸隐在阴影之中一时辨不出情绪,唯有那双眸子幽幽的闪着动人的光,他默然片刻,“接下来,你要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