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毒气就说明这是真的!”有人反驳。
众人刚迟疑,又有人放声大笑道:“什么毒气,不过是陵墓封闭之后产生的陈腐之气,盗墓的见得多了,过两三日就消散了,到时候再挖不迟。”
这话说到了众人心坎里,好不容易找到了陵墓,谁愿意走?
“官军打上山了!”
刚才林子里出来的江湖人高喊。
“什么?”
“怎么回事?难道他们也要抢宝藏,如此说来,这里肯定是真的厉帝陵!”
“笨蛋,就算是真的我们也带不走了!”
坑洞不能挖,外面还有官军,这里没有人是绝世高手,面对弩.弓都能全身而退。
他们不甘心地把坑洞四壁都摸了一遍,最终确定没有半点金银,反而差点弄出塌方,这才恋恋不舍地走了。
山里这么大,先躲一躲再说。
很快坑洞附近只剩下十几个人。
他们都是自诩武功高强的人,觉得官军来了也来得及跑,索性留下看情况。
宫钧带着受伤的锦衣卫待在一个避风的大石附近,听到官军打上山的消息,第一反应就是怀疑,随后又紧张起来。
宫钧忍不住去六合寺废墟附近找墨鲤。
“事情有些不对。”
“怎么说?”
墨鲤站在六合寺残留的正殿跟树木投下的阴影之中,如果不注意看,根本发现不了他的身影。
这时树梢坠下了一滴水,恰好要落在墨鲤左肩上。
墨鲤看都不看,极快地一伸右手,把水珠接住了。
水珠落在掌心,本来应该迅速化开濡湿皮肤,可是这颗水珠偏偏能保持着完整,像剔透的琉璃珠子一样在掌心滚来滚去。
宫钧知道这是内力外放到达了极致的表现,连最细微、最脆弱不着力的东西都能掌握,正是武学境界所说的飞花摘叶皆为利器。
——都是练武功的,怎么能差这么多?
想他宫钧也是武林中少见的高手,天赋亦是不凡,刀法出神入化,偏偏在内力方面欠缺了。俗话说越是没有什么,就越喜欢追捧什么,宫钧同样不例外。
“没想到,仅仅是一日的工夫,尊驾的内力更精深了,想来是顿悟有所得。”
宫钧语气苦涩,武功高到一定地步,苦练不如顿悟。
别说一天了,或许一顿饭一炷香的工夫,实力就会突飞猛进。
墨鲤闻言一默,哪来的顿悟,他就是被太京龙脉强行喂了一顿灵气,撑得身体动弹不得,奇经八脉都不听使唤,路都不能走还是孟戚背着到六合寺的。
等到重新恢复过来,上云山的灵气就变得“亲密”了许多。
这些源源不绝的灵气,让墨鲤施展内力的时候可以掌控更加细微的东西。虽然他的内力没有一分一毫的增多,但是能做到的事情变多了。
这本来是一件好事,然而一想到“顿悟”的过程,墨鲤就觉得难堪。
“……你说的情况不对,是指官军打上山?”
“没错,除非有人把厉帝陵宝藏的事奏报给了陛下,否则帝陵宝藏现世只不过半日,江湖人在这里再怎么闹腾,官府的反应也该是两三日之后。”
江湖人都是乌合之众,只有少部分武功高的比较棘手,抽调京畿左营或右营的三万大军围山就行。
那些江湖人只要得到一点好处,便会自觉退去,毕竟大件的物品他们也带不走。如果谋反的人掌握了其中一营,趁着另一营过来围剿叛乱,里应外合迅速占领皇城,这才是宫钧推测出的事态发展。
墨鲤听完宫钧的猜测,摇头道:“或许他们的计划是这样,可是现在……那两条龙惊动了多少人?就凭这个,谋划造.反的人趁机说有异宝现世,皇帝心动了,就派人过来争抢宝藏。”
宫钧欲言又止,一脸的古怪。
“……我方才所言,有何不妥?”墨鲤没有架子,他不懂就问。
“大夫没有看到那两条龙出现的模样?”
“看到了,金龙……还有黑龙。”
墨鲤耳廓有点发热,他脸上表情没有半点异样,夜里又黑,宫钧自然不知道墨鲤在想什么。
“当时先是金龙出现,随后黑影慢慢组成一条黑龙,然后两条龙缓缓靠近,首尾交缠的厮杀。最后两条龙一起消失,天降暴雨。这怎么说都不能算上吉兆吧?”
“……”
墨鲤松了口气,原来看着像厮杀?
厮杀就好,特别好。
“这异象只会引起皇帝的警觉。”宫钧原本想要继续称呼陛下的,不过看墨鲤的口气,他知趣地换成了类似的称呼,他继续道,“如果谋反者这时候跳出来说什么异宝现世,反倒是愚蠢之举,谁都不会相信。同样的,皇帝已经有了怀疑,怎么会轻易把京畿大军派出来,忙着肃清撤查内廷跟官员还来不及呢!”
听起来很有道理,墨鲤点了点头。
他不懂权谋,这时候就忍不住想到孟戚。
如果孟戚在这里就好了。
“那你觉得是怎么回事?”墨鲤问宫钧。
宫钧苦笑着摇头道:“我们被困在龙爪峰,不知道京中情况,只能乱猜了。或许这是引蛇出洞的计策,封闭城池,切断内廷跟外面的联系,再装作中计把军队派到龙爪峰来,只要谋反者的势力有人沉不足气乱了阵脚,很容易被发现,再顺着线索查下去……”
话说到一半,忽然有宫钧的属下跑过来。
“同知,许千户派人来了。”
“什么?”
宫钧先是一喜,随后脸色发白。
墨鲤不由得问道:“怎么?”
“许千户是我的心腹,他是留在北镇抚司的,我没带他来龙爪峰。如果不是发生了大事,他不会让人连夜上山找我。”
宫钧立刻过去查看,墨鲤见无人再下坑挖掘,也跟了过去。
且说坑洞附近的江湖人走了之后,那个锦衣卫心怀疑惑,准备查看“帝陵宝藏”,结果宝藏没看到,遇上了同僚。
当下惊喜异常,等到宫钧出现,他匆忙行礼把京中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宫钧连忙问:“指挥使被召进宫就没出来?王同知呢?”
王同知就是锦衣卫另外一个副指挥使,他的前任三年前被孟戚扭断了脖子,他则好运气地填补上了这个空缺。
“王同知……出事的时候他在南镇抚司,因为门都被堵住了,不好打探,也不知道他是被召进宫还是被困在南镇抚司。京畿左营的谭将军一口咬定宫同知跟兄弟们都死了,属下觉得事情不对,斗胆建议同知千万不要回京,万一回去了被拿下,就糟了!”
宫钧闻声叹了口气,拍了拍对方的肩说:“你跟许千户的好意,我知晓。可是这里还活着的人,还有家小在京里,难不成也不要了?”
不回京?他家里的八只狸奴怎么办?
宫钧正在发愁,忽听墨鲤道:“别动!”
声音里透着无形的压力,锦衣卫们都不禁一愣。
宫钧莫名其妙地转过头,只见墨鲤走过来,俯身看着那个来报信的锦衣卫臂膀,沉声说:“他受伤了,箭伤。”
宫钧一惊,这才仔细看去。
这里没有光,黑沉沉的,不是内功高手基本什么都看不清。
这个锦衣卫身上都是泥浆,他又为了赶路方便将箭竿完全削断了,宫钧拍了一下对方的肩,动作不大,仍然牵动了伤势。宫钧没有发现,墨鲤却靠着过人的耳力听出来了这人呼吸骤然变化。
——通常这样的动静,不是受惊就是忍痛。
墨鲤直接看伤势,那个锦衣卫有些惊疑不定,宫钧连忙说:“这是墨大夫,医术很高。”
“不能拔箭,箭头上有细微的倒钩,一拽就是一大块肉,箭头上还有放血槽。”那个锦衣卫苦笑道,“他们在山下射杀江湖人的时候,我看到了他们用的箭。”
对付江湖人,自然不可能用普通的箭支。
宫钧想要骂人,这里没有药也没有绷带,连干净的水都没有,怎么取出箭头?
墨鲤点了那个锦衣卫几处穴道,然后就开始找火折子。
“大夫的行囊呢?快去找!”
“先不用。”墨鲤直接取出了自己袖中的刀。
宫钧一愣,这不是武器吗?
然后他就傻眼地看着墨鲤直接用火折子凑近刀锋。
所谓火折子,是一个短小的竹筒,里面用棉花、硝、纸、芦苇各种东西搓制的绳装物,打开之后可以看到暗红色的亮点,类似灰烬里的余火,不会灭,需要使用的时候使劲一吹,火折子就会冒出火来,这时候就可以用来点火。
墨鲤用手一拂,火折子忽然就亮了起来,然后一团火违反常理的脱离火折子,轻飘飘地落到了刀锋上。
火焰很稳定,没有丝毫晃动,它被内力裹着,以极快的速度把刀锋滚了一遍,随后化为数点火星子飞散消失。
墨鲤顺手把用完的火折子丢还给宫钧,手指轻轻扶住伤口,探查到了箭头扎入的深度跟位置,迅速切开了肌肉。
内力阻断了放血槽,再将箭头整个裹住直接拔。
受伤的人整条胳膊都因为点穴是麻痹的,疼也能感觉疼,只是迟钝了很多。
箭头丢出来的时候,墨鲤才抬头问:“药囊呢?”
那个锦衣卫连忙说他身上带了金创药。
根本找不到干净的布裹伤口,只能敷药,靠点穴止血。
宫钧忍不住道:“都是我的缘故,累你吃这番苦。”
“同知平日里待属下宽厚,如今遭逢大变,荣华富贵也好,高官厚禄也罢,我等小人物是捞不着的,却正是报答同知昔日恩义的时候。”
墨鲤心有所感,正想说什么,就听到那个锦衣卫说:“出京之前,我已经到同知家里,把您床底下的那箱子财物跟八只狸奴都送到了许千户家里。就算有什么抄家的祸事,同知也不必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