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气中,已经起了嘲讽。
分明刚刚学会忖度人心的李娇儿,却听懂了他的意思。
她能做些什么?联系陈国?带家人出逃?那就是坐实了他说母亲的那些话。
不过是,阳谋罢了。
薛镇看清了她眼中的绝望,冷笑一声,嘲笑她竟然聪明了一次。
随后,他转身就要走。
李娇儿下意识地拉住他的胳膊,哀求道:“世子,世子,我们好好谈谈……”
薛镇在被她拉住胳膊的瞬间,惯常的那些恶心成倍,成十倍地涌了上来,折磨着薛镇的胃口,一瞬之间打碎了他的全部理智。
“放开!”他用力甩开她的手。
反倒是被一切冲击地气弱心累的李娇儿,再没了站稳的力气,被他甩这一下,脚下不稳,摔倒在地。
“小姐!”跪在地上的云团忙抱住李娇儿,哭喊着。
薛镇的脚步顿了一下。
但也只是一下而已。
他将她当成路边最不值一看的小石子,看都不看,径直走开。
觉得自己听到了惊天秘密的长奉,慌忙跟着薛镇离开,心跳得厉害。
李娇儿瘫坐在地上,看着薛镇的背影,内心百感交集,羞愧,委屈,害怕,歉意,怀疑……
她不想信他的话,可种种迹象,由不得她不信。
她的娘亲,竟然是里通外国之人。
所以,才会有如今种种;所以,薛镇才那样厌恶她,恨她,讨厌她。
她怨了他三年,到头来才发现原来自己没有资格。
若易地而处,李娇儿怕只会想手刃仇人,只会想复仇,更不会与仇人之子相濡以沫,情深意重。
难怪,难怪。
她再也忍不住,倒在云团的怀中,眼泪纵情流了下来。
杜昼见她如此,叹了一口气,走过来伸出手,温柔道:“侄媳妇,先起来吧。”
李娇儿没有拉他的手,而是抬起头,满面是泪地看向杜昼,问:“表叔,表叔,世子说的都是真的吗?”
杜昼不置可否,只安慰道:“我,只信证据律法。没影的事情,于我不值一哂。”
李娇儿苦笑一声,可是薛镇说得那样确定,怎可能是没有证据?
杜昼再叹一声,正欲走,想了想,到底心软般地站住,对李娇儿道:“侄媳妇,听我一句话。事在人为,事情究竟是不是真的,你也当查;即便事情为真……未必不能戴罪立功。”
李娇儿呆呆地,看起来好像没听懂他的意思。
杜昼摇摇头,不再多言,往薛镇的书房方向去了。
只刚走出后花园,就见薛镇站在一片竹荫下,发呆地看着自己的影子。
长奉站在不远的地方,紧张地大气都不敢出。
那个英气俊美的少年将军,仿佛脊骨被人抽去了似的。
许久,他忽然抬起手,给了自己一巴掌。
杜昼怔住,旋即无奈,走过去道:“何必呢?仲敬,你若心悦于她,又何必非要求个真相?”
薛镇猛地看向他,脸上的掌印鲜明。
杜昼知道他不赞同自己,只能摇头:“我只是觉得,她是无辜的。”
薛镇看着杜昼:“表叔,我只是恨我自己,三年了,仍未查到真相。”
不过是,不甘心而已。
他在家中呆不住了,便对杜昼一拱手:
“小侄营中还有事务,得先回去了,表叔且自便。”
“我是来看你的,你既然要走,”杜昼挥挥手,“我同你一起便是。”
薛镇不置可否地向外走,肩膀依旧是塌下来的。
心悦?
这两个字对于薛镇而言,放在他和李娇儿之间,沉重得不配。
若唐瑛真是害死父兄之人,那他说心悦便是忘本不孝,不容于天地之间;若唐瑛真是无辜,他便是利用恩人之女谋事,蹉跎无辜之人青春的无常小人。
瞧,无论真相如何,李娇儿或可算无辜,但他都是恶人。
后花园中,瘫坐在地上的李娇儿,终于在云团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云团不敢说话,只扶着她,慢慢往春山居走。
她们走了很久,直到站在了春山居院门前。
李娇儿看着那住了三年,此刻看上去像极了牢房的院子,扭头看向了云团。
“云团,”她声音颤抖着问,“云团……我是不是活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