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晚李月娇早早便歇了,至次日天未亮便醒过来,因觉得腰软腿酸,便在床上赖到天大明才起。
“北边的早上,可真冷啊。”她抱着被子坐着,含糊地对云团道。
“是啊,亏了小姐让多拿秋冬衣服。”云团服侍她更衣洗漱。
待收拾整齐后,李月娇推门而出,便看见仆从们都穿着冬衣,在童妈妈的安排下收拾各个房舍,福年、宝年、金年三个小厮更是备了工具,要修些家具。
见她出来,众人手上活不停,只口中道:“夫人早安。”
李月娇见他们修理东西,心念一动,也来了兴致,让云团将她的工具也寻出来。
“昨夜我那床有些晃,正好修修。”她笑说。
童妈妈和翠柳刚端早饭进来,听见这话,童妈妈忙道:
“夫人可闲闲吧,福年他们也做得。到时候伤到手,又要哭的。”
早饭是一碗粳米粥并两份小菜,一份花卷,李月娇先喝了两口粥,放下碗道:“瞧妈妈说的,我都多大了,这点子事怎么还会哭呢?”
吃罢早饭,她便让云团抱着工具,扎了衣服袖口,先挨个屋中瞧了一圈家具,大多是好的,但也有个别腿歪了、门松了、虫蛀了、背板散了的。
福年等人见她这般,都让着她,只给她打下手。
于是乎,众人搁前面一气儿拾掇,李大姑娘跟在后面一路修补,一家子主仆其乐融融,欢笑多多。
“夫人如今的手艺越发好了。”童妈妈虽然担心,但依旧跟着夸赞。
童妈妈是个长得和气,性格和蔼的矮个中年妇人,曾经是唐瑛的乳娘,唐瑛出嫁生了李月娇后,她又帮着照料李月娇到了四岁;随后童妈妈便与家人一道,帮着李家打理田地——五十亩的地,搁大昭京中的那些勋贵人家,都不值得他们看一眼,但搁寻常人家,自算得是一方小地主了。
昔日唐家对童妈妈全家有活命之恩,因此童妈妈为他们照料田产的时候,很兢兢业业,账目清楚,农事勤谨,深得李赋与唐瑛夫妻的信任,连她的儿子、孙子,都在李唐两家的资助下进了学,只可惜没读出名堂来,秀才都没中,不过既然能识字算账,所以当账房还是把好手的。
后代有了着落,童妈妈对李、唐两家自然更尽心,是以后来李月娇出嫁,李赋又置了八十亩的田给她陪嫁后,也一并让童妈妈照料。
正因此,童妈妈虽不在安阳侯府住着,却隐约猜到李月娇和薛镇之间的不和睦,常常为她烦忧。
现在李月娇要随薛镇往北地来,她便把家中交给男人和儿子,自己要跟过来照顾。
李月娇正在云团的帮忙下修一张桌子的瘸腿,听说后笑道:“妈妈看我,什么做得都好。”
“好就是好的。”童妈妈很疼爱地说,“与太太小时候一样的好。”
李月娇抿嘴摇头:“可比不上我娘那时候的手艺,我娘是能支撑机巧阁的。”
童妈妈笃定道:“夫人以后也能的。”
李月娇听见,问道:“如今不能吗?”
“如今?如今咱们在安化郡呢,总要回去后才行。”童妈妈笑道。
她没听懂这话,福年却明白了,忙在旁边插嘴问道:
“夫人难道是要在这儿开个机巧阁吗?”
“不好吗?”李月娇目光灼灼地问,“有我,有你们三个人,嗯……还有钱,我觉得做得的。”
“……小的们可还没出徒呢。”福年有些犹豫,提醒李月娇。
福年是跟来的三个小厮里年纪最大的,是李家夫妻曾救下的孤儿,今年二十五岁,娶了亲,本留在机巧阁学手艺,做事稳重利索,后来李月娇出嫁时因为李家人口简单,又是平民之家,凑不出够排面的陪嫁人口来,福年自告奋勇,假托了小厮之名,并两个同样是襁褓中被李赋救下,时年十五岁的孤儿,名叫金年、宝年的,一起充了李月娇的陪嫁人口。
说是陪嫁,但他们平时依旧留在机巧阁中学手艺。
李月娇胸有成竹地说:“福年哥都跟着老师傅学了小二十年了,民家的家具物件,总能做吧?而且有我呢。”
众人目目相觑。
来之前夫人可没说要干这个啊,若早说了,从机巧阁那边带两个老师傅,不比他们三个年强?
云团虽不大明白李月娇要做什么,但她是知道此次到北地来的根由,自然是李月娇怎么说,她就要怎么做,便跟着鼓动道:
“我觉得小姐说得对,咱们有人有钱,怎么做不得?”
众人见李月娇兴趣十足,不好扫她的兴,便顺着她的话,连连称是。
待修了一圈家具,李月娇记下了什么东西需要什么木料添补后,便又要带着云团出门。
“顺便再去瞧瞧城里的木匠铺子,我记得外祖父教过我,开店是要拜码头的。”她如是道,仍显稚嫩的脸上,带着未经世事的孩童方有的天真。
童妈妈被她唬到了,忙劝阻道:“哎哟哟,哪儿有这等说风就是雨的?八字没有一撇的事儿,这么大喇喇上门,搁人瞧夫人不是拜码头,竟是砸场子了,可得慢慢来。”
“哦,我明白了,妈妈放心,我不乱说话的,让福年哥跟着我去吧,他比我会看木头。”李月娇点头称是。
这话出口,别说童妈妈了,连四个翠和另外两个年,也觉得夫人要开机巧阁的信心,不大靠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