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街之上,薛镇到底是被李月娇傲然的态度晃了神,一双因温柔而易让人误会他心软的桃花目,追着李月娇的车影,直到看不见。
不过他仍当瞧不见萧宁宸,而是牵着马走到武家铁铺之前,略高了声音道:
「武家哥儿在吗?」
本只有打铁之声的武家铁铺里,这回连声音都没得了,武家一干人急忙忙跑出来,拱手作揖,唯一「能说会道」的武小五谦卑道:
「将军,小的见过将军,将军有什么吩咐。」
薛镇无甚架子,对着年长的武老三等人颔首回礼,才对武小五道:「武备营有些差事,你家出三个人去看看吧,工钱还与以前一样。」
「是,是。」武小五小心翼翼又讷讷地回答。
武家人其他人也弓着腰,显得卑微得很,知道自家门前出了事,是以听完吩咐,便忙不迭回铺子了,生怕沾染了贵人的纷争。
武老三更怕耽误了薛镇的事情,立刻就安排了三个儿子,带了趁手的工具,趁着天气好时,往镇北军营那边去了。
而门外大街上,薛镇正事都说完了,这才回身看向一直盯着他看的淮王,做出个意外的模样,礼道:
「殿下?殿下怎么还在这儿呢?」
萧宁宸此时因他无事而生的怒火,早就顶到天灵盖了,却因着他这颇显无辜的一问,顿时泄了气。
「怎么?难道本王还到不得这里不成?」萧宁宸冷笑着反问。
薛镇低眉顺目地浅笑:「怎会,只是臣以为殿下王爷之尊,身份贵重,知礼明情,怎么冒着风寒,当街为了个外室生气呢?」
他这话一出,躲在车上的齐芷青,脸上的血色霎时消退,脸白得和之前暴风雪过后,被大雪掩住的安化郡城似的。
萧宁宸被他这明褒实贬的话,噎得难受,索性道:「哦?这就是仲敬无视本王,不与本王行礼的缘故?」
薛镇笑了:「啊,原来殿下竟因为这个与臣生气?殿下总是亲戚关爱之话不离口,我还当如今在大街上瞧见殿下,该以舅甥之礼相对呢。舅舅总不会为了个外室给外甥脸色瞧,也该明白外甥军务在身,当以正事为先的苦衷。既然如此……」
他说着,端正了脸色,神容肃穆,执军中之礼道:
「末将薛镇见过淮王殿下,如今末将甲胄在身,恕臣不便行礼。而前段日子因军务繁忙,末将多有奔波,竟未能及时迎接王爷,还请殿下以正事为重,宽恕则个。」
萧宁宸依旧端坐在马上,被薛镇气到握着缰绳的手都极用力,骨节都泛白了。
母亲的尸身,再次浮现在了他的面前。
都是因为他,坏了自己的青云路;都是因为他,自己的母亲才不得不死。
而他,现在竟还敢当面对自己无礼!
偏偏,薛镇的话虽然字字都是讥讽,说的却又是实情,就算他想发作也不行。
先生让他养起外室自污,是为了钓薛镇上当,而不是真让他真做出当街殴打名义上的镇北将军的蠢事。
母亲没了,父亲显然不再站在他的一方,从今往后,他想要的,只能他自己去夺了。
是以,萧宁宸看薛镇的目光都能淬出毒来了,但他依旧凭这一点清明克制着,才没有当街暴怒起来,而是转而淡淡然地自嘲道:
「无妨,本王不过是个寻常监军,又哪里配说仲敬的不是?毕竟这安化郡城,这北疆,仲敬说得才算。」
薛镇难得从萧宁宸口中,听到了点儿颇聪明的诛心之语,眉毛轻挑,浅笑着不接茬亦不反驳,只问道:
「殿下既然为监军,那这段日子,殿下是住在镇北军营中?」
萧宁宸嗤笑:「本王又算得什么?哪儿能进得去镇北军营呢?」
说起这个,他更来气了。
作为朝廷拍下来的监军,他进安化城四天了,竟然至今没能进军营大门!
实则萧宁宸此次再回安化郡,是带了对从建隆帝起,一直到薛镇的不满的,要不是先生出谋划策,让他萧宁宸务必低调、轻车简行,他怕是能直接大咧咧地带人,直冲安化郡,冲进镇北军大营中,给薛镇下马威。
只是等他听从了先生的建议,秘密到了镇北军大营前时,薛镇竟然不在军营中。
而就因为薛镇不在,所以他连军营大门都进不去,那些值守的军士们非但不肯说薛镇究竟在何处,还拿他当细作要抓。
等他拿出委派他监军的圣旨后,那些军士们虽然放了他,并叫来了守营将军,但那几位将军却依旧只认镇北军令牌,不认圣旨。
他还是连军营都没进去。
被逼无奈之下,萧宁宸只能到了城中的将军府,在那儿他倒是遇见了熟人余将军,是薛镇身边的副将之一。
余副将对他果然很客气,但等他提出要进镇北军营,亦或者留宿将军府的时候,余副将脸一变,说什么:「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如今北疆危机之时,末将等着实不敢擅自行事,还请殿下下榻驿馆,耐心等将军回来再做安排。」
萧宁宸气得几乎要跳脚,却又无可奈何。
只不过那天夜里,驿馆中的他又得了先生送来的纸条,提醒他「稍安勿躁,骄敌之性」,才让他蓦然明白过来。
对哦,他是朝廷派下来的监军,而父皇如今,真的还信任薛镇吗?
若信任,又怎么会削去他的将军之职,还派他来监军?
即便父皇为保皇家颜面,不承认血诏的事情,但薛镇不奉诏的行为,哪个帝王能忍下呢?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