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月娇回望着薛镇的眼睛,眼睛泛红,眼泪还挂在脸上,没有因为他的话而流露出喜悦或愤怒。
可就因为她这样平静的哭泣,薛镇的心被刺得更痛,也更愧疚。
他都做了些什么?
当初对她有怀疑的时候,他怎么就能为了那点私心,仍要借着那一纸婚约,瞒着她,骗着她,同她成婚呢?
薛镇愣了很久,刚意识到该将手帕递给她时,李月娇已经很不讲究地,用袖子擦了擦眼泪。
薛镇怔了一下,将要拿帕子的手收了回来。
他连安慰她的话,都不敢说出口。
李月娇擦完泪,依旧看着薛镇。
当她认为自己值得那一声道歉的时候,当她真正听见了这声对不起的,李月娇忽然意识到原来现在的自己想听的,并非是这句话。
不该是现在。
这声道歉,也不当是他说。
李月娇愣愣地盯着薛镇,很久才开了口,沙哑着嗓子喃喃问道:
「世子,信了他们的话?」
薛镇苦笑一声,艰难地点点头,心中只觉得更无法面对眼前的人。
最终,他不但是个小人,还是个傻子,竟然被自己那甚少做正事的,连自己的父母兄长都颇有微辞的,待自己也颇冷淡的,只想修仙的亲生祖父,耍得团团转。
「……世子,你相信三娘吗?他们真的是研墨和苏方?」
薛镇再次点点头:「她没有必要编出那样的谎言骗你,更没法让本该死了的人还魂。」
李月娇将手中的那封信递还给他,含着泪问他:
「那这封信呢?世子,如果我们的婚约,一开始就是……老侯爷和我娘一起策划的骗局呢?现在,我都不知道该怎么信这件事情了。」
纵然李月娇一直坚信母亲的无辜,但如今种种看来,母亲与山野堂的人结交甚深,她也一点点地,不敢信母亲是否全然无辜了。
薛镇听着她的话,一时失去了思考的力气,只觉得更羞愧了。
他以为李月娇会气他、骂他、打他,可是她没有。
甚至到了这时候,她在听到了研墨的话之后,还会想到种种可能。
薛镇没法再看她,只能避开了她的眼神,看着空荡荡的院子里,许久才轻声道:
「……李姑娘,那些并不重要了。」
李月娇没听懂这句话,仍略带委屈地问:「什么?」
「无论令堂在这件事情里做了什么,」薛镇无力且坦然地低声道,「都无法否定我祖父做的事情,他才是罪魁祸首,不是吗?」
当说完这句话的时候,薛镇鼻子一酸,但没有哭。
因着言语承认了,他反而可以直面这个对自己而言,很残忍的真相了。
李月娇沉默了下来,又擦了擦眼泪,没有说什么。
到了此时,她才终于感觉到了冷,心中的难过再次涌上了上来,而这次,是因为薛镇那近乎绝望的语气。
周遭再次安静了下来,只剩李月娇另一侧放着的炭盆,偶尔有一两声哔啵的响声。
但也没有安静很久,薛镇便开口道:
「可是,李姑娘,我只是不懂,为什么他们要做这些事情?为什么要让你我对立,又为什么要把这些旧事一点点地翻出来?」
李月娇紧了紧身上的斗篷,摇摇头,她也不能解释对方的行为,想想便只觉离谱又荒唐。
「会是……死在那场爆炸案的无辜者吗?」她忽然问,「不然,我想不到还有谁,会恨到如此大费周章。」
薛镇沉默片刻,摇摇头:「若非阴差阳错间,你让三
娘去跟踪那姓蒋的……你我今日只会怀疑彼此,不会怀疑到祖父。」
「……也是。」李月娇嘟囔了一声。
薛镇忽然意识到他们坐在安化郡的冬夜里,才起身,对李月娇柔声道:
「李姑娘,外面太冷了,还是回屋去吧。」
李月娇闷闷地「嗯」了一声,挣扎着站起来时,因为腿冷得麻了,差点儿摔倒。
薛镇再次扶了她一下,但在她站稳之后,很快便放开了她,退在了台阶之下。
「李姑娘想要的,薛某会给你……等下次回京的时候,薛某搞清楚一些事情后,会给你。」薛镇抬起头看着她,一双桃花眼中失去了往日的明亮和温柔,只剩愧疚,「而那两个人,我让陈三娘将他们暂时安置在安化城郊,免得被那些人发现。」
李月娇想了一下,才明白他说的「自己想要的」是东西,正是休书。
她说不好内心是什么滋味,因此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而后才古怪道:「为什么让三娘安置他们?」
薛镇吐出一口气,道:「以前接到那封信的时候,我特意查过周围的人,确定了身边人可信,才会……但现在看,我查得还不够深。」
不然怎么会不知道,自己的祖父还有那样的一个「义子」,还有另一张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