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午后,薛镇如约定那般,亲自来接李月娇了。
他穿着一身湖蓝色的长袍,没有披斗篷,也没有戴冠,而是以一根玉簪压发,整个人都显出不同以往的闲散之态。
因此李月娇出门瞧见他的时候,忍不住多看了他好几眼。
当真正面对了自己的内心,再看见薛镇的时候,她才真正轻松了起来,连欣赏他的眉眼,都不会让李月娇感到隐隐不安了。
原来,这才是放下了。
李月娇浅浅一笑。
薛镇等李月娇出来的时候,是侧身站着,穿着皮靴子的脚在地上拨弄个小石子儿,横横竖竖的,好像在写字,因此没有看见她看他的模样。
而等他看向李月娇的时候,李月娇正好将目光移开了,对童妈妈道:
「妈妈,今晚我想吃你做的炸春卷了。」
童妈妈笑道:「是,夫人放心,等夫人回来了,保管吃热乎的。」
她的称呼让薛镇的目光中多了些欣喜。
说来李月娇身边的人,只有云团坚持称呼她「小姐」。
李月娇这方再次看向薛镇,目光坦然安静,笑道:「世子,我这边已经好了,咱们走吧。」
薛镇迟疑了一下,打量了李月娇一番,方才点头道:「嗯,好。我今日没有骑马,可以和姑娘一起乘车吗?」
他本以为李月娇会赞同,岂料她的脚步顿住,摇头道:
「车内太小了,不方便的。」
薛镇怔住,心内多了一丝苦涩,但还是退而求其次道:「既然如此,那我来驾车吧,胡荣今日就不必跟着去了。」
李月娇不意他会这样选择,再次顿了一下,犹疑道:「世子,这样似乎更不方便吧?」
这次,薛镇很坚持:「驾车而已,有什么方便不方便的,以前刚到军中时我也做过马弁,驾车也是好手的。」
李月娇无奈,只能迈步边走边道:「那就有劳世子了。」
薛镇跟在李月娇身边走出大门时,心情终于好了一些。
杜昼如今养伤的地方,亦是薛镇安排的,在城东与城北的交界处的一进小院子,离薛镇的将军府只隔着两条街,瞧着比李月娇如今住的地方旧些,但更加阔大。
杜昼本是在床上养伤,忽然听见丫鬟来传「将军和夫人来瞧杜老爷了」,他立刻便要挣扎着起身,口中虚弱地说道:
「快请进来!」
他话音刚落的时候,薛镇和李月娇已经一前一后进了门,薛镇开口道:
「表叔不必起来,躺着吧,今日可好些了?」
一旁的丫鬟急忙过来扶着杜昼,杜昼却不肯躺下,而是示意丫鬟帮他做好,捂着伤处,勉强笑着问道:
「你们夫妻怎么今儿一起来了?此处春风大,天儿也未转暖。」
李月娇还没开口,薛镇抬手指了一下她,无喜无悲地说道:
「是她知道表叔有伤,一直说要来看看表叔。我寻思着表叔伤重,不许她来,如今表叔好转了许多,她还要来,便来看看吧。」
李月娇眉毛轻挑,不着痕迹地看了他一眼,面色转冷淡,只是对杜昼笑道:
「早就该来看看表叔了,表叔如今可大好了?我瞧着脸色还不好呢。」
这倒是句实话,杜昼如今消瘦得厉害,面色惨白,看着着实虚弱,果然是生死之间走过一场的人。
对自己下手,可真够狠的,她想。
杜昼含笑道:「无妨,多亏了仲敬,我才能平安无事。」
李月娇柔柔地一笑,刚要说话的时候,薛镇第二次拦了她的话头:
「表叔,我去吩咐人几句话。」
李月娇再次闭了嘴,乜斜着眼睛看薛镇,脸上似笑非笑的,连酒窝都带了些愠怒。
杜昼叹了口气,要劝他,但薛镇已经头也不回地扭头,就出门去了。
他到嘴边的劝阻之语咽下,只能转而安抚李月娇道:
「侄媳妇莫怪他,他就是这个性子……唉,我还当之前发生了那么多事情,他已经放下了呢。」
李月娇淡然一笑,做到床边的椅子上,接过丫鬟递来的热茶,对杜昼道:
「表叔不必劝媳妇了,之前世子救我爹,不过是为了不受牵累而已,媳妇都明白的。世子的心病,表叔知道,媳妇知道,又怎可能放下?」
杜昼看着她,忽然咳了两声,看起来仿佛伤口很疼的样子。
李月娇慌忙站起身来,将自己手中的杯子放下,紧张地看着那脸生的丫鬟扶着杜昼,给他顺着气,口中道:
「表叔可还好?哎,竟然是媳妇不好,明明是来看表叔的,反而让表叔操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