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爹董偏方长叹一口气,一仰脖子把一杯酒都干了。
“干爹,是不是少喝一点?”
“好咧,最后一杯。”
王珂站起来,给干爹董偏方倒了半杯,自己也倒了一点点。坐下后心里有些不落忍,他没有想到干爹董偏方竟然如此处理家产,而且远远超过了对他自己儿子的关心。
“干爹,我敬你一杯!”王珂站起来,双手举杯。
董偏方有些失落,机械地端起酒杯。
“干爹,你放心,虽然我拒绝了你,但我一定会竭尽所能,帮助你把董氏天胶发扬光大。”
看着王珂,事已至此,也是无可奈何。干爹董偏方点点头。“好小子,男儿志在四方,你志向远大,那就好好在部队干,记得南邵村你有个干爹就行咧。”
两个人的心渐渐平复下来,又坐了一会,分手睡觉。
回到房间,不知道是虎骨酒的原因,还是今晚的心情使然,王珂只觉得四肢百骸,屈曲杯锩。一股股热流激荡,如虫爬蚁噬,从骨缝里向外钻,酥酥的痒、酥酥的麻。
王珂完全不知道身体内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如何引导这些气流,反正是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在屋里走了一圈又一圈,就是说不尽的难受。端起脸盆走到压水井边,压了半盆冷水走回房间,用冷水洗了洗脸,洗了洗手臂,甚至解开衣扣,洗了洗胸膛。还是一腔热血在燃烧,浑身如喷吐火焰。
好在叶偏偏不在屋内,否则说不准会发生什么。
王珂想,会不会如武侠里说的那样,用内功消散和安定这些气血?可是什么是内功,他完全不会。他熄了灯,盘腿坐在床上,双目紧闭,双手十指交扣,掌心向上,如捧个西瓜一样,担在双腿之间。
他把自己的意念尽可能集中,不再想这些难受的热。
马怀素的那首诗一下跳了出来
天赐万象列昭回,百福迎祥玉作杯。就暖风光偏著柳,辞寒雪影半藏梅。
接着,吴湘豫、叶偏偏、福嫂、李雪影、杨柳、翠兰姐、石寒露……一个个他熟悉的女人从眼前划过,小腹间倏地被冲撞地跳动起来。
真他妈的龌龊,王珂赶紧收回自己的思绪,他把当初自己吃多了药,在草垛下做的那些梦,又一个一个回忆了一遍。那些奇怪的梦,他不知回忆了多少次,总是想到一半就想不下去了。这次还是这样,没有想起几个梦,头脑就出现了断片。
没关系,还有自己那些曾经出现过的幻景。从副连长炸鱼、被大车碾轧、到后来老排长胡志军的队前训话……还有地震、瀑布天坑……还有南邵村的沉船、洪水、战场……
注意力的转移与专注,终于让王珂平静了下来,慢慢地脑子里一片空灵,仿佛进入了一个从未踏入过的梦境。头一歪,猛然惊醒,发现床头的小夜光钟已经是半夜两点。
他跳下床,伸个懒腰,只感觉浑身舒泰,神清气爽,已经没有了任何睡意。
王珂打开门,整个南邵村都沉浸在黑色的夜幕中。
他走到小院的杮子树下,嗅着杮子叶的清香,深深地呼出一口浊气。对面的驴圈里,不时传来黑驴的鼻嚏声。
南邵村,这个与自己生命擦肩而过的小村庄,注定成为自己的第二故乡,自己人生的一个驿站。那个下雪的夜晚,那个洪水泛滥的日日夜夜,而今再次在这里展开古河道考古。明年的今天,十年、二十年、五十年后的今天,我还会记得这个南邵村吗?
生命的驻足,必定有一段故事。
王珂没有想到,谷茂林的到来,会给自己带来什么?
第二天一大早,叶偏偏和温教授出发了。而王珂一大早则带着两名研究生,直接开着挖掘机来到小学校山坡的北面,开始继续铲去上面的砂土石。
一口气干到上午十点,直到翠兰姐来送早饭。王珂已经在北面,又铲下去一米多深,如果按照这个进度,今天可以整体再挖下去一米多深。
然而,王珂发现,越往下挖,这砂土石往上面运就越难。向四周堆,堆到一定的高度,挖掘机就堆不上去了。而运出来,每一铲斗都要开上一大截的路,如果有两辆自卸车就好了。
可是自卸车也有问题,怎么能爬上高高的围墙呢?
王珂拿着翠兰姐送来的烙饼,一边吃一边在想,后面的古河道清理这种砂土石越来越多,堆到哪去呢。就目前来看,这条古河道至少有两百米宽、五公里长,按平均深度十米计算,也有一千万方,堆到哪里,都是一个巨大的负担。
再看这些砂土石,真正的土很少,除了表层两三米,是那种石块和少量的砂土,三米以下全部是清沙。分类存放,分类利用,是一个新问题。在没有很好地解决之前,这古河道清理就是一个问题。
王珂放下手头的工作,和几个研究生交代了一下,去找老村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