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人小徽章的发放虽然给得摩斯带来一点快乐, 但完全不能抵消他今天晚上的心力憔悴,所以唐凛的考核一结束, 他片刻没耽搁, 直接将全部通关的十五人打包踢进了“水世界潜艇”。
这艘潜艇是通往3/10的交通工具,待到[终极恐惧]结束, 那边的通关者也会被送进潜艇, 同神殿这边的通关者汇合。
得摩斯回到神庙的露天庭院, 后仰着往柔软的草丛里一躺。
“呼——”
世界清净了。
[终极恐惧]也好, 后续的通往3/10也好, 都有鸮系统自动推进, 所以他今夜的工作, 到这里就算告一段落了。
真是特别难忘的一夜……
得摩斯, 提尔请求和你对话,是否接收讯息?】
刚放松下来,耳内就响起了提示音。
得摩斯一手枕在头后, 一手在空中轻轻一点, 半空中就出现了半透明的投屏,和提尔那张古典气质的脸。
“时间卡这么准,我都要怀疑你是不是溜到我这边偷看了。”联络一接通, 得摩斯就先揶揄了过去。
“我没你那么无聊。”提尔对于偷偷溜到别人关卡这种事, 毫无兴趣,不过得摩斯的话还是让他很意外,“你才结束?”
得摩斯的守关习惯一贯是速战速决,共事这么多年, 提尔对此再清楚不过,所以今天选这个时间联络,他还担心对方早休息了,抗议他扰人清梦呢。
敢情才刚刚收工?
“对,才结束,”得摩斯疲惫地叹口气,“不要问我细节,因为我一点都不想再回忆那些该死的考核过程了。”
提尔很少见得摩斯这么……备受摧残,对,就是这个状态,这倒让他罕见地生出一点好奇:“通关几个?”
“都说不要问我了,”得摩斯瞪他一眼,“[终极恐惧]还没出来,神庙十五个,有你徽章的四个都在里面,放心了吧。”
每次2/10关卡结束,提尔都会第一时间联络得摩斯问这个,两人早已心照不宣。
在提尔这里,毕竟是自己盖过章的闯关者,如果一到2/10就折戟沉沙了,那说明自己眼光太差,就要反思了。
而在得摩斯这里,他虽鄙视提尔对虫子们的这种“操心”,弄得像是盖过章了就要负责一样,但不过是一些通关讯息,给提尔说说,也浪费不了两分钟。
四个,全通关了。
对于提尔,信息到此就足够了。
如果有持他徽章的人死在得摩斯手里,他可能还会再多问几句,但如果都顺利通过,他就不会再追问这些人的名字。后面还有那么多关卡,这些人还会被一层层筛选,如果他们能坚持到那时候,自然会在鸮里有姓名。
而此刻,他更在意摩斯刚刚说的通关人数:“十五个?这么多?”
对于其他关卡,可能这个数量正常,但在得摩斯手里,每次能通过十个,就算他“心软”了。十五个,简直是开卷考试。
“是啊,就是这么多,”得摩斯没好气地往上一吹,吹飞了散落在额前的淡金色发丝,“我怀疑水世界所有奇形怪状的虫子,都选在这次闯关了。”
难得见得摩斯这么郁闷,提尔克制住嘴角往上扬的冲动,假装关心地问:“怎么了?”
“怎么了?”一听这个,得摩斯躺不住了,唰地坐起来,恨不能掰手指头数闯关者的罪状,“怕找不到人跟自己一起蹦极的,怕从七十二线掉到查无此人的,怕地下城和水世界没有阳光皮肤又白回来的,还有在自己心里弄了一个办公区,把恐惧整理得跟图书馆似的,还有一个心里压根就是空的,空的,我进去差点迷路!”
提尔实在忍不住,还是乐了,不久前被那个叫做范佩阳的闯关者打晕的郁结,终于得到彻底消散。
不过做人不能太过分,所以他说出的话还是很体贴的:“我能理解你受到的伤害了。”
万没料到,得摩斯斩钉截铁:“你不能。”
言语无法将他今晚的遭遇表达千万分之一。
提尔看出一些端倪:“还有其他事?”
“……”得摩斯抿了又抿嘴唇,还是咽了回去。
有,当然有,他一个没谈过朋友的,为别人的恋爱跌宕起伏了一晚上!
但这话说出来有点丢脸。
而且范佩阳和唐凛还都是被提尔盖过章的,他怎么能承认,自己先让一个被提尔盖过章的人怼得哑口无言,再让另一个被提尔盖过章的人领着游了一遍恋爱史,末了还不自觉带入对方情绪,义愤填膺了前者。
不过现在静下来,得摩斯倒是由此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提尔,你知道二十年前的‘无预兆BUG’事件吗?”
“你如果想考我,就出个难一点的题目。”提尔扯扯嘴角。
二十年是按照关卡时间算的,如果从闯关者那边的现实世界看,那就是十年前。总之都在他和得摩斯入职以前。不过这种标志性的大事,任何一个在鸮里工作的人,都一清二楚,甚至能像定义一样背诵出——
“无预兆BUG事件,指的是二十年前的某一天,鸮系统毫无征兆出现无解的BUG,该BUG导致原本的‘无差别随机吸纳闯关者进入’,变成有条件的‘只吸纳男性闯关者进入’。从那天以后,就再没有女性闯关者进来了,而原本已经在关卡里的女性闯关者,随着时间流逝、闯关减员,数量也变得越来越少,到现在已经基本见不到了……”
说到这里,提尔才反应过来:“你是不是遇上女性闯关者?不奇怪,我上次也……”
“不是,”得摩斯打断他,“我想说的是,无预兆BUG事件,还有第二种解释,你听没听过?”
提尔疑惑皱眉,他对小道消息向来不热衷:“第二种解释?”
“嗯,”得摩斯眯了眯眼睛,压低声音,“有人说,那次BUG不是无预兆的,是上面人为干预的,甚至不惜冒着让鸮系统永久留下BUG的风险,就为了让以后的鸮系统只吸纳男人进来。”
“为什么?”提尔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试着去猜,“上面认为女人的对抗能力不够?”
“我一开始也这么想,”得摩斯轻嘲地摇头,“不是。”
提尔被彻底勾起了好奇,催促道:“别卖关子了。”
得摩斯将投屏拉近,凑过去声音压得更低:“真正的原因是,一个守关的男人,爱上了一个闯关的女人,并且为她不惜反过来对抗这里。”
提尔唇线绷紧,五官皱到一起,满面一言难尽。
好半晌,才找回声音:“你这都是听谁说的,也太……”
“不着调?不可思议?天方夜谭?”得摩斯嗤笑着替他补完,可笑过,平静下来的脸上,又有淡淡的认真,“我以前也觉得不可能。那些闯关的都是虫子,虫子能活着就该知足了,谈什么感情。好,就算谈,也不过是虫子和虫子的互相慰藉,一个守关者竟然会爱上一只虫子,要么傻了,要么疯了……”
提尔越听越不对。
得摩斯说的是“我以前也觉得不可能”,那就代表——他现在觉得可能了。
为什么思想会改变?
难道是……
提尔一惊:“你爱上闯关者了?”
天降一口锅,得摩斯被砸得脑袋嗡嗡的:“怎么可能!”
提尔斜眼,满脸写着不信。
得摩斯扶额:“我就是觉得我以前的看法可能有点片面,虫子也是有感情的,虫子的感情也是……就还……挺……牵扯人的。”
牵扯人?
这是什么形容词?
提尔皱眉领会好半天,怀疑得摩斯想表达的是“动人心弦”。
“所以呢,守关者爱上闯关者这个事,也不是完全没可能发生。”说了一大堆,得摩斯终于扣题。
提尔无所谓地摊手:“就算你说的小道消息才是真相,也都二十年了,你总不会还想要去打探那两个人的后续吧?”
得摩斯摇头:“我又不认识他们,再说都这么长时间了,说不定早被上面处理了。”
提尔问:“那你今天特意和我提这个事情做什么,就为了传播小道消息?”
得摩斯说:“不,我是觉得上头想简单了。”
提尔:“什么意思?”
得摩斯:“他们以为不吸纳女人进来了,就安全了?男人和男人也能爱得死去活来活来又死去的!”
提尔:“……”
自己这位同事,今夜到底经历了什么?
……
联络结束。
虽然得摩斯最终也没告诉提尔自己究竟是被谁刺激了“恋爱观”,但这么倾诉一番,还是让他纾解了不少,也有心情去看看[终极恐惧]那边的情况了。
神庙通关十五个。
[终极恐惧]顶多通关两三个。
加起来也不到二十,得摩斯觉得这个数量还是在可接受的范围……
给我等一下!
得摩斯凑近新调出的投屏,上面是[终极恐惧]的实时现场画面。
一堆人,挤在船长房间门口,对着房内洗手池流水的水龙头,隔空惊恐。
船长房间是对的。
水龙头流水是对的。
惊恐也是对的。
但是谁来告诉他,为什么都到[终极恐惧]的最后阶段了,存活的闯关者还有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丨九十……整整十八个人!
而且十八个人看着还都全须全尾的,虽然有不同程度的挂彩,可根本不影响其生龙活虎。
幽灵船,船长房门前。
走廊静得出奇,只有屋内汩汩的流水声,敲打着众人的神经。
何律:“现在怎么办?”
探花:“把水龙头关掉。”
清一色:“谁去?”
周云徽:“都说‘远离水’了,谁敢进去?”
这时候,文具树的实用性就体现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