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位庶吉士,鲍湛霖、方家祥、汪以德,以及“小教习”程彝,四个人一起微微张开了嘴巴。
有的人以为宝廷在开玩笑,有的人干脆就以为自己听错了。
过了半响,鲍湛霖强笑道:“竹坡,你是愈来愈诙谐了!可是,呃,继统这种事情,还是……不要拿来开玩笑的好。”
“雨亭,你说得对,”宝廷朗声说道,“嗣君为国本,四海之望,九鼎之重!我再轻狂,也是不敢拿来开玩笑的。”
就是说,你是……当真的?
四位翰林的嘴巴,张得又大了些,眼睛也跟着瞪大了。
“竹坡,”鲍湛霖微微压低了声音,指出了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荣安公主……可是女子!”
“女子又如何?”
方家祥忍不住了:“竹坡,你……荒唐!牝鸡焉能司晨?”
宝廷似笑非笑:“蜕翁,这么说,两宫皇太后原是……牡鸡?”
这话说的!
方家祥顿时满脸通红,刚刚张开嘴,还没说出一个字来,就岔了气儿,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汪以德略带鄙视地看了一眼方家祥,然后转向宝廷,说道:“竹坡,蜕翁‘牝鸡司晨’之说,虽然不妥,但大意思是不错的,两宫皇太后只是垂帘听政,皇上……呃,不,是大行皇帝原本,大行皇帝亲政之后,就要撤帘归政的。”
顿了一顿,说道:“这个,同荣安公主……登基继统,是全然不可同日而语的。”
鲍湛霖说道:“是,这个情形,不过是……嗯,儿子年纪太小,做娘的,先替儿子管几年家,儿子大了。这份家业,到底还是要交还给他的啊!”
“两位所说,固然不错,”宝廷冷冷说道。“不过,我要请问,这个‘儿子’,目下在哪里呢?”
鲍湛霖、汪以德一时语塞。
目下,就是找不出这个“儿子”来呀。
没有儿子。这份家业,就只能交给女儿……
这个情形,放在小家小户,自然是说的过去的,可是,咱们说的这份“家业”,是社稷、是国家,这个……怕是不能单纯的比拟于普通人家吧!
最关键的是,这份“家业”,不能说是文宗显皇帝一个人的呀!但凡姓“爱新觉罗”。就有份儿呀!
可是,麻烦也就在这儿姓“爱新觉罗”的一大堆,然而,却挑不出一个合适的,来给文宗显皇帝当这个“儿子”!
鲍湛霖、汪以德还在面面相觑,方家祥已经缓过气儿来了,咳嗽了两声,一迭声的说道:“荒唐,荒唐!古往今来,天下之大。岂有女子继统承嗣的?就是荒服蛮夷,也是没有听说过的!荒唐,荒唐!”
宝廷一声冷笑:“古往今来,天下之大?蜕翁。你还真是渊博!还什么‘荒服蛮夷’?好,咱们就来说说你的‘荒服蛮夷’!”
抬起手来,对着半空,斜斜的指了一指,说道:“英吉利就在咱们南边儿请问蜕翁,这英吉利的国主。是男是女啊?”
“英吉利就在咱们南边儿”这并不是宝廷的地理太差,连英国、中国之间的基本方位都搞不清楚,宝廷指的,其实是英国公使馆。
翰林院的南边儿,原是镇国公奕梁的府邸,俗称“梁公府”的。这位“梁公”,是圣祖第七子允佑的后人,允佑从圣祖征葛尔丹,奉命统率最重要的镶黄旗大营,以功封贝勒,后晋郡王,再晋亲王,封号为“淳”。淳亲王不是世袭罔替的,到了奕梁这一代,已经降等为镇国公了,不过,看在祖宗的功劳情分上,朝廷一直准许淳亲王的本支,住在原来的淳亲王府邸,没叫他们搬家。
咸丰十一年,恭王主持“抚局”,同英、法达成和议,英、法皆得在京城之内,设立公使馆。其中,英国看中了“梁公府”,乃以一年白银一千两的价格,“租”下了这座亲王府规制的镇国公府,充作自己的公使馆。
倒霉的奕梁,只好迁了出去,另寻住处。不过,这不好算是朝廷对不住他,因为他们家已经在这儿住“多”了一百多年就是说,已经占了一百多年的便宜啦,不吃亏。
于是,出现了这么两个有趣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