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官手足抽搐,“哇”的一声,放声大哭。
慈禧一惊而醒。
寝卧之内,极其安静,似乎,一根针掉到厚厚的地毯上,也能够听得见。
她侧耳细听,隔壁——小官和乳母在隔壁——也没有任何动静。
整座官港行宫,都在沉睡之中。
嗯……我又被魇到了。
慈禧微微苦笑:是关心过甚?还是……真如楠本稻所说,我有一点儿……“神经衰弱”了?
“怦怦”的心跳,终于慢慢儿的平复了下来。
可是,已经走了困了。
慈禧合上眼睛,尝试着再次入眠,过了好一会儿,终于确定:睡不着了。
她掀开被子,坐了起来,小憩片刻,起身,下床,披上了睡袍。
光着脚,走到落地玻璃窗前,扯动帘绳,拉开了长长的窗帘。
眼前一亮,月华如水,透过一尘不染的玻璃窗,由头至脚,流泻而下。
慈禧取下门扣,推开了门。
一阵极清冽的空气卷了进来,她不由微微的打了个寒颤,浑身上下,起了一层细小的微栗。
慈禧一面裹紧了天鹅绒睡袍,一面贪婪的深深呼吸着。
过了片刻,觉得头脑清醒了,伸出一只雪白的赤足,在门外的地面上,小心翼翼的轻轻一踩,不由就倒吸了口凉气。
露台的大理石地面,太凉了。
时已入秋,早晚的温差,很不小了。
慈禧趿上拖鞋,将睡袍的纽子扣好,腰带束好,这才走出寝卧,来到了露台之上。
露台极为宽大,一大两小的三张案几,一长两短的三张“梳化椅”,亦不过只占据了其中一角。
慈禧没有坐下,她走到露台边缘,手扶汉白玉栏杆,仰起了头。
一轮玉盘,当空而挂,偌大一个园子,草木亭台,“水法”雕像,历历在目,清晰几如白昼。
视线越过围墙,湖面上素晖朦胧,波光粼粼,隐约可见。
再往远看,浓重的夜幕,四垂于地面,一切景物,便不大可辨了。
慈禧生出了一种错觉:此身所在之处,好像一座孤岛,四周皆为汪洋大海,目下虽然平静,可是,不晓得天亮之后,会不会波涛涌起?
月光洒在她光洁白皙的脸庞上,浮动着一层莫名的淡淡的光辉,生产之后丰腴起来的面容,依旧艳丽不可方物。
只是秀眉微蹙,山黛之间,隐现乌云。
她伸出手去,月光之下,柔嫩的掌心,似有流水晃动。
轻轻摇晃着手掌,地面上,影随人动。
流水,无从把握,无可捉摸。
她缩回手,长长的、无声的透了口气。
昨天下午,胡氏过来请安,进门的时候,满脸堆笑,慈禧一眼看去,便晓得,这个女人,一定“有事”。
胡氏行了礼,起身之后,朗朗说道:“启禀圣母皇太后,奴婢刚刚得了一个极好的消息,赶着过来回给太后——轩王爷明儿个就要来天津了!”
慈禧一双凤目,倏然放出光来:“哦?”
一旁坐着的楠本稻,站起身来,深深一福,欢然说道:“臣妾给圣母皇太后贺喜!”
侍立的玉儿,也满面笑容的请下安去:“奴婢给主子叩喜!”
楠本稻现在的身份,已经不是“民女”了,慈禧封了她一个“朝议大夫恭人”,这是从四品官员的正妻的封诰,楠本稻虽然没有老公,也照封不误。只是,这个恩典,暂时只能是口头的,还不能就过了明路——圣母皇太后“静修默祷”期间,实在找不到理由去封诰一个还没有入籍的日本女人。
慈禧承诺,一俟“静修默祷”的一年之期结束,一回到北京,就吩咐礼部,替她正式办理相关手续。
对于这个“朝议大夫恭人”,楠本稻十分惶惑,辞了几次,不得要领,只好向轩王爷请示,轩王爷的回复是:这是好事啊,应得应分,何必辞?